再到新疆

再到新疆

没想到,很快就有了机会再次踏上新疆的土地。应新疆克拉玛依市教研室及克拉玛依市第一中学的邀请,我于2003年11月11日下午飞抵乌鲁木齐。在机场出口与克市前来迎接的老师见面之后,即乘车前往位于市区的克拉玛依油田宾馆休息,并约好明早8点半出发去克拉玛依。当时心里还嘀咕:8点半太晚了吧?为什么不早点出发呢?从地图上看,乌市到克市少说也有三四百公里吧。

早上8点半,准时出发,但天黑得如同深夜,街灯亮得很起劲,几乎见不到行人,连晨练的人也没有几个。汽车驶出市区,街灯没有了,只好开着大灯,在黑暗中射出一道亮光。过了一阵儿,看见远处的山峰被阳光染成了红色。又过了一阵儿,公路两旁的景色依稀可辨。不久,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中,可以极目远眺,心中豁然开朗。高速公路像镶嵌在戈壁滩上的黑色带子,潇洒而飘逸,带领人们去向远方。路旁还看不见行道树,在这里搞一条绿化带似乎要比建设高速公路更加困难。与高速公路并行的原来的公路上依然是车来车往,路旁的树木虽不甚高大整齐,也没有多少绿意,但却清晰地画出了路的轮廓,显示出几分生动。远处,偶尔可以看见胡杨树的枯枝挺立在荒漠之中,在单调的背景上雕刻出苍劲的形象。

离开乌市,汽车一直向西奔驰,沿途经过了玛纳斯、石河子、沙湾、独山子这些名字很熟悉却从未到过的地方。在奎屯市拐下高速公路,用过午餐,便开始北上克拉玛依。这条公路可以说是一条石油大道,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不慌不忙有节奏地工作着的“磕头机”,明确地告诉你已经身处油田腹地了。脑海中关于油田、石油工人的所有文字或影像都变成了眼前的实物,都化作了真实的感受,内心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忽然,司机师傅喊了一声:“快向右看,魔鬼城!”我们急忙把目光转向右前方。只见距公路两三公里的地方,是一座座不像山、不像塬也不像丘陵的褐红色的“怪物”,其形状有的如蘑菇,有的如尖塔,有的如残垣断壁,有的如刀砍斧劈……莫非这就是“魔鬼”?司机师傅说:“真正的‘魔鬼’要到刮大风的时候才有。大风刮起,那里会发出变化无常的响声,就像鬼哭狼嚎一样。那才叫害怕呢!”哦,原来是这样!可以想象,这里早先有一座山,千万年来,由于大风的剥蚀,一层一层的土石被裹卷到别处去了,这里仅剩下伤痕累累的山的基座和骨架,而迎风的一面更是像快要被掏空了的样子,似乎弯下了腰,已经撑不住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座座奇特的雕塑,这些雕塑又变成了一架神奇的乐器,大风刮过,乐声响起,天籁之音神秘而又恐怖……还可以想象,再过千万年,魔鬼城将不复存在,一切都要归于平静,这里会变成戈壁还是良田?

汽车在宽阔平坦的国道上向北奔驰,国道两边有很宽的红柳林带,虽在冬季也能看出它的茂密。过了近两个小时,一座现代化城市隐隐地出现在远方。司机师傅骄傲地说:“那就是我们的克拉玛依!”到了!几十年熟悉的《克拉玛依之歌》又在耳边响起,“啊!克拉玛依……”的旋律令人心神荡漾,今天终于踏上了这块神秘的土地,领略到石油城的风采。

克拉玛依市位于准噶尔盆地西北边缘。维语“克拉玛依”的意思是黑油。1955年这里打下第一口油井,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年产千万吨石油的大油田,克拉玛依也成为拥有近30万人口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直辖市,有“戈壁明珠”的美称。

汽车缓缓地驶入市区,阳光下的石油城明亮得有些刺眼。斜拉桥下是一条人工河流,给“戈壁明珠”带来水的滋润。过了斜拉桥,前方是一个广场,广场南端靠路边有一座奇怪的建筑,既不像纪念碑,也不像完整的高楼大厦。走近一看,是一座大门的样子,门的上方镌刻着“友谊馆”三个大字;门的前面有一片花坛,仍有花朵开得正艳;门的背后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正当我们疑惑不解之际,司机师傅说道:“这就是1994年发生大火的友谊馆,300多名学生和老师一下子没有了!”哦,原来是这样!那场震惊全国的大火吞噬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也把抢先逃生的官员们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而留给这座城市的是永远抹不去的悲伤和怀念。后来,有关部门想炸掉烧毁的友谊馆,民众则强烈要求保留它的遗迹。于是,便把友谊馆的门庭加以修缮,按原样保存下来,而观众大厅和演出舞台已荡然无存。如今,友谊馆门庭像纪念碑一样矗立在人民广场上,讲述着一段悲惨的故事,记录着一个血写的教训。

入夜,拉开宾馆房间的窗帘,眼前就是人民广场,友谊馆门庭依然静静地矗立着。据说广场周边设置了325个路灯,代表325个遇难者的亡灵。每当夜幕降临,它们就会发出温和的光芒,陪伴他们度过一个个夜晚,抚平亲人的创伤。

在克拉玛依的学术活动进行得很顺利,还参观了天然沥青丘——黑油山(最早发现石油的地方)和石油博物馆。之后,便开始了下一段行程——去位于西北边陲的额敏县,农九师的所在地。

离开克拉玛依不久,只见山路起伏,白雪皑皑,汽车已经不能高速行驶,只能时快时慢地小心前行。来迎接我们的农九师教育处的李庆生老师,一个精干的人,操着上海味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他是上海支边青年的第二代,算得上是一个新疆人了。一路上,他热情地给我们介绍沿途风光、逸闻趣事,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经过一处山口时,他说这可是个危险地带,风大,路滑,气温特低,如果汽车抛锚了,绝对不敢下车查看,否则人会被冻僵的。曾经有车辆被困在这里,是解放军派坦克来才把人救出去的。说得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前面冰雪覆盖的道路,心里念叨着,宁可慢一点儿,千万别出什么事!

大约在晚上8点过后到达农九师师部所在地额敏县,而冬日的太阳还懒洋洋地高挂在西边的天空中。这个县城不大,一半归地方,一半归农垦兵团。兵团战士由于现在不着军装,所以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但看得出还是汉族人居多。到宾馆安顿下来,找出地图一看,哇,真的到西北边陲了!额敏县隶属塔城市,塔城市的位置就在公鸡形中国版图中鸡尾巴翘得最高的那个地方。

第二天上午,在农九师中学礼堂做有关课程改革的学术报告。下午,农九师的三位老师上展示课,课后我做点评。坐在会场里听讲的300多位老师,来自农九师的各个团部中学,是冒着风雪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来的,最远的要走一二百公里。在遥远的边疆,有这么一批语文教育界的同仁,为了培养下一代而辛勤工作着。他们很少有机会参加内地较高级别的教学研讨活动,所以个个都十分认真。其敬业精神令人感动不已,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原计划教研活动一结束就返回乌鲁木齐。第三天早饭时,李老师说:“别急着走,已经跟边防大队联系好了,去口岸看看吧!”真是喜出望外,哪有不去的道理!

汽车驶出额敏县城,路上虽然是厚厚的积雪,但大小车辆络绎不绝,即使不堵车,也提不起速度来。这正好给了我们欣赏沿途风光的时间。路旁有粗壮的柳树和榆树,枯叶落尽,风骨依旧。目光所及,尽是白雪覆盖,星星点点地露出的几丛枯草在寒风中抖动。偶尔可见低矮的房舍,却没有人居住的气息,大概到了夏天才会派上用场。

塔城作为一个地级市,是当之无愧的边陲重镇。这里虽然较少有内地城市里常见的高层建筑,但城市里的繁华景象依然随处可见,各种设施也十分现代。与额敏所不同的不仅是规模更大,更热闹,而且更显出各民族聚居和边境口岸的特点。街上行人中少数民族同胞明显增多,各种与边境贸易、边防事务相关的机关单位比比皆是,且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你已经身处一个特殊的地域了。

汽车从塔城市穿城而过,在应该是西郊的一处边防武警机关的大院外停下来。李老师下车去联络。不一会儿,一辆军车开出来,我们的车子尾随其后,径直向西前进。道路宽敞平坦,两旁密密的白杨树像哨兵一样笔直挺拔。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几乎见不到行人,四周弥漫着萧瑟、肃穆和神秘的气氛。可以毫无遮拦地极目远眺,但所见却都是一样的白茫茫一片。

远远地看见一处塔样的建筑矗立在地平线上,心想那应该是边防哨所了。再近一点儿,看见瞭望塔旁边有一排式样别致的平房,平房前高高的旗杆上鲜红的国旗在迎风摆动。车子在铁栅栏门前停下来,下车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平房正门上方高挂的国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巴克图口岸”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啊,这就是口岸!“口岸”应该是和大海、轮船、码头相关联的一个词语,而在中国离大海最远的地方竟然也有一个口岸,成为与中亚地区人员、物资往来的“码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带领我们来的武警干部介绍了巴克图口岸的概况和日渐繁忙的业务,随后领着我们去参观国境线上的界碑。

界碑的所在地是一个有着水泥地面的开阔广场,在广场这一侧的中央,一个巨大的方形大理石基座上,有一块黑红色的大理石碑座,碑座中央竖立着一块长方形的浅灰色大理石界碑,界碑的上方镌刻着国徽,国徽下面是“中国”两个大字,下方刻着立碑的时间“1997”。在界碑前,我们伫立良久,想让自己激动的心情能够得到片刻的平静,体会一下内心的感受。此刻,我们站在祖国最西端的边境线上,身后是祖国广袤的土地,面前是哈萨克斯坦的荒原。作为边境线的标志的铁丝网在左右两边向远方延伸开去。祖国,在这里有了最直接、最真切、最坦荡的诠释;尊严、神圣,在这里升华到最崇高、最纯洁、最无私的境界。

广场另一侧的界碑是哈萨克斯坦的,和我们的界碑大小、式样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有所区别而已。据武警干部介绍,哈萨克斯坦的界碑用的是我们的图纸,而且是由我国援建的。他们还想让我们帮他们建造瞭望塔,修边境公路,我们还没答应。是啊!边境线那边的确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边防哨所和口岸设施也十分简陋,与我们这边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照。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在苏方及民族分离主义分子的唆使下,有大批边民从这里越境,跑到苏联去了。40多年过去了,当年跑出去的人想起祖国来了。他们想回国,但是身份只能是旅游者或探亲者,而且签证停留期一到就得离开。有一位出逃者返乡时指着一片草地说:“这原来可是我的呀!”说得对,原来是,现在不是了。看一看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了,你的家在边境线的那一边。

第二次新疆之行,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克拉玛依友谊馆和巴克图口岸。每当回想起这两个地方,我心中依然感受到强烈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