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中的方言词语

《白鹿原》中的方言词语

法国作家巴尔扎克有一句名言:“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当然,不是所有的小说都称得上“民族的秘史”。

陈忠实先生把巴尔扎克的这句话作为题记印在《白鹿原》的扉页之后,是有勇气和担当的。这是他的初心,也是他对作品的定位。《白鹿原》既没有辜负作者,也没有辜负读者。小说描绘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陈忠实先生在地域文化与中华文化的交织中,在对民族苦难与民族命运的思考中,抒写了一部“民族的秘史”,一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用的大书。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作家的独特言说和人物语言,代表着作品反映生活的真实度和鲜活度。《白鹿原》的地域背景是关中中部一块由平原向山地过渡的台塬地带。《白鹿原》里的人物都是地道的老陕土著,操着既不同于陕北、陕南也不同于西府、东府的关中中部方言,而又以长安、蓝田土话为根本,有其独特的发音和韵味,且与西安城区的土话也不尽相同。陈忠实先生是西安市灞桥区人,他的位于白鹿原下的家乡西蒋村地处灞桥、长安、蓝田交界处。质朴得像个农民的陈忠实不会说普通话,这让他与外界的交流不大方便,但却成了他创作《白鹿原》的优势。《白鹿原》中的叙述语言还多少带点官话的味道,但人物语言却是味道纯正的原上方言。有人说,“看《白鹿原》有听秦腔的感觉”。的确,正是这样的秦声秦韵,才让我们感受到民族文化、民族历史是那样的古拙、苍凉,又是那样的浑厚、饱满。

如果说小说是“民族的秘史”,那么方言就是解读这部秘史的密码。本文采撷《白鹿原》中的部分方言词语,探讨它们的含义及表达效果,借此展现《白鹿原》的语言风格和艺术魅力。

母亲……顺手就给了他一个抽脖子。

“抽脖子”就是“扇耳光”。连脖子都抽上了,可见这耳光扇得多厉害。但有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吓唬一下。

咋哩?让人说我乘人危难拾掇合茬便宜哩!

“拾掇合茬便宜”意思是碰到合适的茬口上,捡到了便宜货。

经过这一番交谈……又靠实了嘉轩卖地属于真实而不会中途变卦……

我托你办的事……应该再去靠实一回。

你给田总乡约把话靠实……

“靠实”就是“落实”“弄准确了”。

现在这个阴阳先生比起他爸老阴阳来,充其量只够个“二眯儿”……

“二眯儿”,即“二把刀”“差一个等次”,也有不精通的意思。

只要你不弹嫌山里人浅陋……

师傅你放心,只要你不弹嫌我,我就在你这铺子干到老。

……老子给你娶下一房无可弹嫌的好媳妇。

“弹嫌”,即“挑剔”“嫌弃”。

白嘉轩说这是头回试火,下回肯定就会弄得好些。

我想试火一下!

“试火”,即“试试”“试一试”。

康复元的康掌柜专意接见了他。

那是姐夫得中举人那年,父亲专意请他写下的手迹。

他们是专意儿给陶部长下巴底下支砖头……

“专意”是特意、故意的意思。

这是白嘉轩给我跷尿骚哩!

“跷尿骚”就是把腿从头上跷过去,使人受胯下之辱。

……总是由不得心里发慌尻子发松。

你看你那尻蛋子,肥得像酵面发喽!

……白狼在你尻子后头站着。

鹿子霖看见小娥撅了撅浑圆的尻蛋儿站立起来……

我被众人当尻子笑了!

……人家把你的尻子当作我的脸抽打哩!

人家凭卖尻子一夜就发财了嘛!

你知道不知道我顶讨厌溜尻子的小人!你要是再说这些舔尻子挠脚心的话,我把你马上扭到联保所去……

你救黑娃让原上人拿尻子笑你!

族长,你跑哪达去咧?你尻子松了躲跑了!

“尻子”就是屁股。“尻”,普通话读,方言读。“尻子发松”意思是蔫了、泄气了、没胆了。“尻蛋子”就是屁股蛋子。“溜尻子”“舔尻子”都是拍马屁、顺情说好话的意思。

你悦意了顶好;不悦意也没啥……

嘉道叔悦意给我寻个主儿家。

我提议把祠堂官地的存粮给她俩一家周济几斗……大家悦意不悦意?

娃不悦意就甭去了。

“悦意”,即“愿意”“乐意”。

掌柜的算瞎了眼叫下你这号二道毛!

“二道毛”,指的是这样一种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胡搅蛮缠,泼皮耍赖,不守规矩,不服管教,咋咋呼呼,令人厌恶。

村里的乡党凑份子买来了红绸披风。

白嘉轩杀了一头猪……款待亲朋好友和几乎整个村庄里的乡党。

众位乡党,大家都多瞅我一眼……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原上乡党。”

鹿兆鹏临走时叮咛说:“小心咱们乡党!”

为邻里乡党排忧解难调解争执化干戈为玉帛……

“乡党”即“老乡”。

有的人家甚至把猪拴到火炕脚地的桌腿上。

他把被子扔到脚地,又钻进我的被筒……

孝文……眼前一黑,栽倒在脚地上不醒〔省〕人事了。

白灵简直忍受不了夜的静寂,在门与床铺之间的脚地上踱步……

白嘉轩醒来一看,鹿三翻跌在炕下的脚地上……

姓陆的二拇指从炕上滚到炕下,在脚地上翻滚嚎叫了半夜才死去。

“脚地”,指地面、地上,即“脚下的地”,一般在室内才这样说。“脚”,方言读。

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够。

我一满弄不清,庄稼汉谁也闹不清。

“一满”即“全部”“完全”。

皇帝在位时的行政机构齐茬儿废除了……

“齐茬儿”,意思是全都、一刀切。

嘉轩兄谝什么闲传!这是史县长的命令。

黑娃你咋搞的?也不来我这儿谝谝闲话?

“谝”,普通话读 ,方言读 ,意思是聊天儿。“闲传”就是“闲话”。“谝闲传”“谝谝闲话”就是“说闲话”。

各位回村以后,牙口得放硬点。

“牙口”指言辞、话语。“牙口得放硬点”,意思是把话说得厉害点、硬气点。

给那个死(史)人一点颜色瞧瞧,骚一骚他的脸皮!

“骚”,有羞辱的意思,指让人难堪,下不来台。

我向冷大哥自荐想从中撮合,八字也都掐了,没麻达。

娃娃的干大,娃他妈的麻达。

“麻达”也写作“麻瘩”,指“问题”。“没麻达”意思是没问题。“没”,方言读。

我们仨人,我长几岁,权且充个大货,说几句老话……

“大”,在表示排行时,方言读,也有读 的。“大货”,意思是老大。

城里现在乱得没个象况……

好哥哩你到底伤得咋个象况……

“象况”,也写作“相况”,意思是样子、情况。“没个象况”是说没个样子。“咋个象况”就是怎么个情况、怎么个样子的意思。

你爷爷就在白家干了一辈子,连失牙摆嘴的事也没有一回。

“失牙摆嘴”,意思是吵架顶嘴。

不说了不说了,把鹿相教瞎了咋办?

再瞎再烂总是咱自个的家了。

白家老大埋他妈,能瞎尽管瞎。

瞎人就是在这个当口学好的。

“瞎”,方言读,是坏的意思。“教瞎了”,就是“教坏了”。“再瞎再烂”,意思是不管有多坏多烂。“能瞎尽管瞎”,意思是能将就尽管将就。“瞎人”就是“坏人”。

鹿相,你款款吃。吃好。出门在外,饭要吃好。

“款款”的意思是慢慢、悠闲、缓缓。

你怎么松松泛泛就走呀?

“松松泛泛”意思是轻松活泛、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没负担、不愧疚。(《红楼梦》第十七回:“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松泛一会子罢。”“松泛”,放松的意思。)

不过那主儿有点啬皮,年长人罢咧,年轻人怕受不下。

“啬皮”,就是吝啬、小气、舍不得的意思。“啬”,方言读。

毕了毕了。我断定黑娃丢不开那个女人。

“毕了”就是“完了”,指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你身子披挂雄实,马驹还是个树秧。

“披挂”,原指穿戴盔甲,现指行业服装。这里以“披挂”代指身板。“披挂雄实”意思是身板壮实。“披”,方言读。

你不答应不吐核儿的话,我就跪到院子中间去。

“核”,读。“不吐核儿”,就是“不给个确定的话”“不说出个结果”。

……丢剥了衣裳……

他丢剥了夹褂儿又褪下了夹裤……

……三两下丢剥了衣裤钻进被窝……

“丢剥”,意为脱掉,且动作利索、夸张。

你心里受活不受活?脸上光彩不光彩?

“受活”,就是好受、舒服、爽的意思。

“我?”黑娃撇撇嘴角自轻自贱地说,“黑斑头一个。”

“黑斑头”,意指没头衔、没名分、没出息。

怪道来我看你这几天鬼鬼祟祟的……

我的天啊!怪道这原上的共匪剿不净挖不断根……

哈呀怪道人家说各家坟里家里也就是那几个蔫鬼鬼子上来下去轮回转着哩!

“怪道来”“怪道”,就是“怪不得”。(《红楼梦》第六回:“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红楼梦》第十五回:“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第四十六回:“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第四十九回:“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

这大概是全中国最宜人的一坨地方罗〔啰〕!

“一坨”,即“一块”,指面积不大的一小块空间。

突然狗又疯狂地咬起来,大约来人又踅磨〔摸〕到门口来了。

她几次在白鹿镇通白鹿仓的路上踅来踅去……

“踅摸”,来回摸索的意思。“踅”,来回走动。

刘军长猛乍愣住,脸色骤变。同人们也都绷紧了脸瞪瓷了双眼,气不敢出。

……小娥就猛乍伸出手来抓抠他的脸。

鹿兆鹏看了一眼,猛乍鱼跃似的跳到脚地上……

“猛乍”,即“突然”,带有令人吃惊的意思。“瓷”,原指瓷器、瓷实,这里是停住、僵住的意思。“瞪瓷了双眼”的意思是瞪直了双眼。

干一阵就歇一会儿抽袋烟,谁要是饿了就去厨房摸俩馍咥喽!

鹿子霖痛痛快快咥了一顿,喝了一通,谝了个尽兴……

我不在心平时咥四个馍现在还咥两双。

你的公鸡我逮住了,已经宰了咥了。

“咥”,读,关中人把吃叫“咥”。

白鹿村一个在城里做厨工的勺勺客回到村里。

“勺勺客”,对厨师的俗称,带有戏谑的味道。厨师都是掌勺的。蓝田县外出做厨师的人很多,故有“蓝田勺勺客”之称,并无贬义,如同外出割麦的“麦客”一样。

白鹿村在城里当厨工的、做相工(学徒)的、打零工的、抹袼褙的、拉洋车的,以及少数几个做生意开铺子的人,都先后回到村子来……

“袼褙”是做鞋的材料,将旧布料抹上浆糊,一层一层粘接起来,做鞋底或鞋帮用。干这种活叫作“抹袼褙”。

你咋连这点窍道都翻不开?

“窍道”,即“窍门”。“翻”,即“解”。全句的意思是:你怎么连这点窍门都弄不明白?

你连这绞绞都翻不清?

“绞绞”,形容人物、事物之间的复杂关系。“翻不清”,即“搞不清楚”。儿童会玩用毛线或细绳翻绞绞的游戏。

为你险忽儿送了三个人的命!

咱们为她担惊受怕险忽儿把心熬干,她可是谁也不想……

子弹击中了右胳膊,险忽儿送命。

“险忽儿”,即“差一点儿”,突出强调危险性。

……旁人的事甭问也甭打听。

从今往后,甭跟人说这样话。

悄着!闭上你的臭嘴再甭吭声。

可甭把钱掉了哇大大爷!

“甭”,普通话读取“不用”之音、义;方言读,取“不要”之音、义,应写作“嫑”。“大大爷”,意即马大哈、满不在乎。

拿咱土种的话说就是没向!

“土种”,即“土著”“本地人”。“没向”,方言读思是没希望、没门儿。

过日子就得这样盘算,才能把日子过得浑全。

……人心还能补缀浑全么?

……把窑面上脱落的泥皮重新抹糊浑全……

“浑全”,完整、齐整的意思。

贺老大说:“你们比我争!”

“争”,强、厉害的意思。

白鹿原还流行一种更复杂的类似围棋的“纠方”游戏。

“纠方”,疑为“丢方”之误。白鹿原上的人把“丢”读作“纠”。“丢方”,曾经在关中农村流行的一种棋艺,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带方格的棋盘,两人对弈,用土块、石子或折断的树枝做棋子,一步一步丢进方格里,以吃掉对方棋子多少定输赢。

把三官庙那个老骚棒和尚给收拾了!

“老骚棒”,即“老淫棍”。

弟兄们围住黑娃吼:“铡狗日的!”

“狗日的”,最解恨的骂人话。“日”,普通话读,表示性行为;有时也用作戏谑的话,表示某种程度上的赞赏。“日”,关中方言读。关中人把太阳叫“日()头爷”。这里作家用普通话读音的“日”,可能是考虑“日”的普通话读音已经相当普及。陕西关中方言表示性行为的读音近似于“失”。故此才有白赵氏在教训孙子媳妇时,因牙齿脱落漏气而把“失”说成了“稀”——“十天稀一回”。

诸位,从现在起,再不许说一句自个咋么了咋么了。

过去到底咋么着是那个怪样子?今日个咋么着一下就行了好了?

“咋么”就是“怎么”。

我那个碎娃子要吃辣子。我说辣子辣你不敢吃。那碎崽娃子硬要吃……

那水养的娃子一律是吕布的模样,那水养的女子一路都是貂蝉的姿色。

娃子,你把旁人驮到脊背上那阵儿,才能明白自个该怎样活人。

她又一次嘲笑自己,假娃子毕竟不是娃子啊!

“碎”是小的意思。“娃子”是男娃、男孩子、小伙子的意思。“碎娃子”指小男孩。“假娃子”指假小子。

……共产党败火了,他们也就塌火了。

“败火”与“塌火”同义,即“熄火”“灭火”。“败火了”“塌火了”就是“失败了”。在日常口语中,“败火”还有坏了、搞坏了的意思。

我给诸位的赏金早都准备停当了。

“停当”,即“妥当”。“停当了”,就是“好了”“妥妥的了”。

三哥今黑你去看戏。我来经管牲口。

“大”,关中有些地方称爸爸为“大”,方言读 。“今黑”,就是“今天晚上”。

……我连个锅底也没刮成就……挨了黑挫……

“连个锅底也没刮成”意思是没占到一点儿便宜。“黑挫”,即“黑枪”“暗箭”。

今个喝汤喝早些。喝了汤都去贺家坊看戏。

“今个”即“今天”。“喝汤”即“吃晚饭”。晚饭以喝汤为主。“汤”就是稀饭。

你去看去。你叫你屋里人也去……

过去把妻子叫“屋里人”,把丈夫叫“外前人”。女人不大出门,待在屋里,男尊女卑可见一斑。“屋”指代家。现在方言里还把“家里人”叫“屋里人”,把“俺家”叫“俺屋”。

你要是敢吭声我也就大喊大叫说你在女人身上耍骚!

“耍骚”即“耍流氓”“性骚扰”。

我要是两天手不捉把儿不干活儿,胳膊软了腿也软了心也瞀乱烦焦了……

我今日个头一回捉擀杖。

我嫌瞀乱。

整得我呕了一阵子,吐了一阵子,还是烧躁瞀乱坐不住睡不下。

“捉”即“拿”“握”,“不捉把儿”就是“不握农具把儿”,“捉擀杖”就是“拿起擀杖擀面”。“瞀乱”,意为心绪烦乱。“瞀”,普通话读,方言读。

把这些活儿开销利索,轧花机就要响动了。

“开销利索”,就是尽快把活儿都干完的意思。“响动”就是“开动”。

你俩都悄着,再甭说那号话了。

悄着!闭上你的臭嘴再甭吭声。

“悄着”,即把嘴闭上、静音的意思。(《红楼梦》第十九回:“悄悄儿的罢!叫他们听着作什么?”)

顶大不过是想算我的伙食账(处死)罢咧!

“算我的伙食账”就是“要我的命”。人死了,从此不再吃饭了,伙食账就可以结清了。

这话是怎么嘈出来的?

人都嘈嘈说,肯定是哪个野汉子做的活。

“嘈”“嘈嘈”,都是乱传闲话、议论纷纷的意思。

日后事情烂包了嘉轩哥又怨我对他瞒瞒盖盖。

“烂包了”即“败露了”“包不住了”。

其实我连一个麻钱也不值。岳书记的买卖烂包了。

“烂包了”,这里指失败了、不可收拾了。

瓜蛋儿放心!一个要饭的冻硬栽倒到门口咧!

兔娃肯定还跟昨晚以前的自己一样是个瓜蛋。

“瓜蛋儿”“瓜蛋”,即“傻蛋儿”“傻瓜蛋儿”,昵称。

我非把你逼上“辕门”不结。

“不结”,不可、没完的意思。

你刚才说今黑依我,我还没说咋样哩,你就胡骚情起来?

他早已无法容忍小翠呼叫芒儿时那种骚情的声调骚情的眉眼和骚情的姿势……

从今往后不准你尽给我说骚情话!

“骚情”,用温情、谄媚甚至下流的话语或动作表达亲近、亲昵的感情,对他人进行骚扰。方言读,“骚”读二声,“情”读轻声。

给你根麦草你就当拐棍拄哩!婊子,跟我说话弄事看向着!

说话看向着点儿哇娃子!那是你——大!

“弄事”就是“办事”。“看向着”就是“掂量着”,意在提醒、警告。

剩下一匹马浮不住一个人专门喂养。

“浮不住”,就是“不值得”,有负担不起的意思。“浮”是对掂量轻重的形象说法。也有说“漂不住”的。

歇够了睡腻了你就逛去浪去!

“浪”是“逛”的同义词,不含贬义。“到街上逛去”,也可以说“到街上浪去”。

妈,你明日把那俩碎崽娃子引到后头来。

我说你个崽娃子真个当了官不认五舅这个穷老汉了吗?

“崽”,小男孩。“崽娃子”是对小字辈男娃的昵称。

全村就剩下咱俩舍娃子天不收地不管……

“舍娃子”,指没人要、没人管的孩子。

妹子今日个服侍你过个好年。

“服侍”即“伺候”“扶侍”。(《红楼梦》第十四回:“在外好生小心服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又写作“伏侍”,《红楼梦》第三十一回:“袭人知宝玉心内也不安,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况且定要惊动别人,不如且由他去罢:因此倚在榻上,由宝玉去伏侍。”)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箍住我要卖地……

“箍住”就是“缠住”。“箍”比“缠”语义更重些。

他要踢地你要置地是你跟他的事,跟我没啥交涉。

“踢地”即卖地。“踢”就是“踢踏”,含贱卖的意思。“置地”即“买地”。“置”是置业的意思。

快拆快拆,拆了这房就零干了,咱一家该着谢承你子霖叔哩……

这回我把俺们爷儿们的圪塔算是弄零干了……

“零干了”就是“没事了”“清静了”“完结了”。

鹿子霖……吹燃火纸的时候,绷紧的心里有点泄气……

“火纸”,抽水烟时用来引火的一种专用纸。将其卷成纸条,点燃之后吹灭火苗,但火不灭,需要时轻轻一吹,火苗又起,用来点燃水烟筒上的烟末。可以如此反复使用。

这三间门房撑在院子楦着我的眼……这下好了,你替我把眼里的楦头挖了……

“楦头”,名词,做鞋用的器具。“楦着我的眼”的“楦”,用作动词,意思是撑、填、塞。“楦着我的眼”意思是:撑着我的眼,不仅挡住了视线,让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堵得叫我难以忍受。

有钱的有权的有势的包括死狗赖皮街楦子都这样许诺……

“街楦子”指街面上的恶霸地痞流氓,像鞋楦子一样撑在街道上横行霸道,没人敢惹。

门户不紧沉咯!

“紧沉”即“严实”。

活该!死得!把这孽子拗种处治了,我倒好说话好活人了!

“死得”与“活该”是同义词,连用以加强语气,表达强烈的不满与痛恨,有责任自负、不值得同情的意思。“拗种”疑为“谬种”之误。

这光景不错这光景嫽得很!

“嫽”,是好、美好的意思。关中人把“好得很”说成“嫽扎咧”“嫽的太”。《诗经·陈风·月出》有“佼人僚兮”,意思是美人多漂亮啊。“僚”通“嫽”。傅毅《舞赋》:“貌嫽妙以妖蛊兮,红颜晔其扬华。”也是说女孩美貌、聪明。

你们不去我可去了……

可甭把钱掉了哇大大爷!

“可”,副词,表示强调的语气。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可死了!

“可”,副词,却的意思。

对于这个臭名远扬的官碾子女人……

“官碾子”,意思是谁都可以用,这是对女人最恶毒的咒骂。“官”,公共、共有的意思。“碾子”,用来碾压玉米、小米等农作物的设备,常为多家或全村共用。

其实她死了倒少给你添麻缠嘈口声……

我一辈子打光棍省得麻缠!

“麻缠”即“麻烦”。“嘈口”即“说三道四传闲话”。

有人还借机胡扬脏哩!

“扬脏”,就是传播坏话的意思。

你把嘉轩放开。你跟我招嘴,杀哩剐哩枪崩哩?由你!

“招嘴”,就是“说话”“交谈”“搭话”“搭腔”。“你跟我招嘴”,就是“你找我来说话”。

黑麻咕咚的你砸啥哩?

“黑麻咕咚”即“黑灯瞎火”。

凡我做下的事,有哪一件是悄悄摸摸弄下的?

“悄悄摸摸”,即“偷偷摸摸”。

鹿兆鹏……悄声说:“我早都准备好了。”

“悄声说”即“小声说”。

每年二月二日,母亲……再从他的脖子上卸下被鼻涕桑葚黑汁染污得五麻六道的旧缰绳儿……

“五麻六道”,意思是脏得不成样子。

你去给师傅戳我的窝,燎我的毛,说我没干活,我不怕。

“戳我的窝,燎我的毛”,意思是:说我的坏话,坏我的事,打小报告。

打搅团儿,我顶爱吃搅团鱼儿!

“搅团”,陕西关中人喜欢的一种面食,以玉米面粉或荞麦面粉做食材,在大锅里搅拌而成。“鱼(鱼)儿”是搅团的吃法之一,是把煮熟的热搅团糊糊通过漏勺滴入冷水中,使其凝固成小鱼一样的形状。

咋办?你得给我来拉二尺五。

“拉二尺五”就是“拉风箱”。风箱的拉杆一般长约二尺五寸(约合83厘米)。

懒兽!说的给我烧锅,倒背起炕面子来咧!

“背起炕面子”就是“睡觉”。睡在炕上,等于把炕面子背在背上。

该是咋样拴着才合尺?

“合尺”,合乎尺码,也就是合适的意思。

整晌整晌把手塞到人家腰里做啥?娃子家不害羞!

“整晌整晌”形容时间长,是夸张的说法。“娃子家”即“男娃”“小伙子”。

不好好烧火光迈眼!

“迈眼”,指向别处张望,不专心做事。

你是堂堂共产党头儿,我是土匪,咋也拢不到一搭喀!

三哥,让孝武孝义跟你一搭去。

“一搭”,指一伙儿、一块儿。

没彩没彩,这人没彩!招不住我一刀的人都没彩。

父子俩一高一低,一阴一阳,挖苦酿制掸牙,耍尽了威风,出完了恶气。

好鹿师,我叫你碎爷!你现在咋样酿制我,我都不吭一声。

“酿”是动词,方言读有炮制的意思。“酿制”“掸牙”意为糟践、挖苦、羞辱、谩骂、奚落,多为言语攻击。炉头说“你现在咋样酿制我,我都不吭一声”,其实是软话,只希望被酿制一番,骂几句。不承想,最后得到的却是“实锤”,把命都搭上了。

这位先生是个细活人,穿衣穿鞋讲究得很,姑父,你得做细法点儿。

“细活”就是“细致”“讲究”。“细法”就是“细致”“精心”。

我看不惯那俩二毬货,就把他们起发走了。

“二毬货”即“二杆子”“二道毛”。“起发走了”即“打发走了”。

你这人明明白白的嘛,咋着忽儿就麻迷了?

“麻迷”,糊涂的意思,也有使小性子、异常敏感的意思。

我这几年耍枪子摔半吊子闯荡惯了……

“摔半吊子”,就是玩命的意思。

这回就要摆摆阔气,抖抖威风,看地方上哪个狗毬猫屌东西还敢给你头上垒窝?

“狗毬猫屌”,骂人的话,把人比作狗猫的生殖器。

他是个吃粮的粮子,能在这里驻扎一辈子?

过去当兵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把当兵的叫“粮子”。

咱们有了年纪的人可得掌住稀稠不能轻狂……

“掌住稀稠”,意为把握住分寸。

有仁义道德的男人偏配着个粘糨子女人……

“粘糨子”,即“糊涂蛋”“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粘”,方言读。

民乐园……荟萃着……三原蓼花糖、乾州锅盔、富平倾锅糖等各种名特小吃。

蓼花糖、锅盔、倾锅糖,都是陕西关中地区的名小吃。倾锅糖产于富平,现在写作“琼锅糖”。

那女子又鬼又胆大,谁也抓不住。她说叫屋里人甭记掂她。还说……贵贱不敢冒问乱打听她……

“鬼”,机灵的意思。“贵贱”,不管咋样、无论如何、千万的意思。“冒”,冒失的意思。

朱先生从原坡上回到书院天已擦黑……

“擦黑”,是指刚刚黑,太阳擦着原边刚落下去。

顶迟赶明个早饭时搭好,灵车晌午就回原上。

“晌午”即“上午”。

给老汉们耍歪可惜了小兄弟们的这精神儿。有这精神到潼关外头耍歪去,在那儿能耍出歪来才是真精神……

“耍歪”就是“耍威风”“摆臭架子”“欺负人”。

岳书记在省上挨了“头子”,回到县上大发脾气……

“挨了‘头子’”,意思是被上级长官收拾了一顿。

人老了都是这样子。你看我嘛,也变得迟手笨脚瓜不愣愣的了嘛!

“瓜不愣愣”是指傻不拉叽,动作和言语都不灵便了。

他愿意叫谁当就叫谁当,咱们不当。赶紧避远!

“避远”即“躲远点”。

……说她跟上营长眼高了,品麻了,肉贵重了,烧包了。

他架子再大官职再高还给他舅耍品吗?

“品麻”“耍品”,就是“摆臭架子”。“烧包”,就是“显摆”“按捺不住了”。

咱们一报还一报也就顶光了。

“顶光”,意为抵消完了、扯平了。

这一茬壮丁交不利手,真把人整住咧!

“交不利手”,意为完不成任务、交不了差。

我也觉其太少。我回去再给岳书记说说。

“觉其”,意为感觉到。

我把看守大门的张秀才也打发回去了,只剩下我光独一个了。

“光独”,意思是独自一个。

你再来我就不理识你,不跟你说话了。

“理识”即“搭理”。

夜里捂了一场大雪……

“捂”,盖的意思,这是对下大雪的形象说法——雪把大地都捂住了。

凭你这号痴熊闷种鳖蛋贱胚还想给我当长工?……我今日个要把你变成个歪熊灵种硬蛋高贵胚子。

“痴熊闷种”,骂人的话,言其蠢笨无用,方言读作。“痴”疑为“瓷”之误,瓷实的意思,即心眼太实,反应迟钝。“歪熊”,即“厉害的”。“硬蛋”即“硬汉”。

你打不着人家娃娃嘛!

“打不着”,意思是没理由打。“着”,方言读 。(《红楼梦》第六十回:“你打的着我么?你照照你那模样儿再动手!”“你打的着我么”意思是:你有资格打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一般指关系疏远或辈分不够,没资格,没权利。)

(2020年2月至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