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艺术——由椰子树、红树所想到的
深秋时节,从北国来到海南。出发时,满眼落木萧萧;到达后,一派郁郁葱葱。2000多公里的距离,不到3个小时的航程,虽不能说是穿越,却也是南北两重天。
走出航站楼,热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耸立的椰子树。这种热带特有的树木,让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他乡了。当你不得不立马换上夏装的时候,竟会有亦真亦幻的感觉。
汽车向酒店驶去……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宽阔的道路两旁,高大的椰子树像标兵一样笔直地站立着。一棵棵椰子树在车窗外掠过,前面的椰子树还一眼望不到头。到了酒店门口,又是一排椰子树,与鲜亮的酒店大楼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其实,在海南,无论在繁华街道上还是高速公路上,无论在江畔还是海滨,椰子树都作为主要的行道树,装扮出美丽的海岛风景。在假日海滩,则有成片的椰树林。走进椰树林,光影斑驳,只有抬起头才能看见树叶随风飘拂,犹如童话世界。而那大大的、圆圆的、绿绿的椰子,悬挂在椰子树的顶端,竟然纹丝不动,安静得像熟睡的小宝宝。
在海口,盛情的主人除了邀请我们品尝海鲜之外,还有一道必上的“家常菜”,那就是椰汁。海口的朋友特意带我们来到一家卖椰子的地摊前。摊主是一个瘦小的中年妇人,黑脸庞,深眼窝,一看就知道是海南土著。她坐在一把旧木椅上,面前散乱地放着一堆椰子,类似于北方的瓜摊。朋友用海南话同她交涉,我们虽然听不懂,却知道是在讲价钱。朋友回过头小声跟我们说:“她看见有本地人在,就不会忽悠你们了。”话还没说完,摊主已经抓起一颗椰子,放在旁边的小木墩上,左手按住椰子,右手抡起一把砍刀。“咣!”一刀下去,像劈柴一样,椰子被劈掉一大块,露出白色的木质。嚯!原来椰子壳如此坚硬,那妇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第二刀砍罢,断面的中心部位泛着青色。摊主把一根吸管插进椰子里,递到我手中,说道:“可以喝了。”我端起椰子,凑到嘴边,特别的清香气味窜入鼻孔,沁人心脾。对着吸管轻轻一啜,一股细流便到了口中——凉凉的,甜甜的,还有一丝丝的酸味。刹那间,椰子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同行的几位朋友也都赞不绝口:“真是纯天然、原生态啊!”
我们一边品尝着椰汁,一边听着朋友的介绍:这砍椰子可是个技术活,砍薄了,吸管插不进去;砍厚了,椰汁就会流出来;要的是恰到好处,似透非透,只剩下薄薄一层果皮……摊主脸上堆满了微笑——不知是在笑我们第一次喝椰汁的憨态,还是在满意地回报朋友的夸赞。
此后,在酒店餐桌上也喝到过鲜椰汁,却找不到在地摊上喝椰汁的感觉了。
可能是因鲜椰汁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吧,我对椰子树有了浓厚的兴趣,也产生了一些疑问:台风来了,椰子树会不会被刮倒?请教当地的朋友,朋友告诉我:“去年的特大台风迎面袭击海口,确实有椰子树被刮倒了,导致交通瘫痪。但是,一般的台风对椰子树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你看,椰子树的树形,就是专门用来抵御台风的。”经朋友指点,我才发现了椰子树的奥妙。
椰子树,矮的有10多米,高的可达30多米,树干高挑而圆润,材质中多纤维,十分柔韧。茅盾先生在《白杨礼赞》中描写西北白杨树的特点是“它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无横斜逸出”。而椰子树竟然没有一个丫枝,只有树干傲然孑立,显得瘦削而孤单。这正是它的强项,可以极大地减少对于风的阻力,不管多大的风刮过来都使不上劲儿;即使被连根拔起,也不会拦腰折断。椰子树的树叶就更神奇了。一般的树叶是从树的枝丫上长出来的,椰子树的树叶却长在树干的顶端,像羽毛一样,开裂成一条一条的,像细细的飘带,而且柔软、有韧性。风来了,便随风飘拂,显出随和而轻松的样子。风从开裂的叶片中穿过,毫不费力。因而,尽管树叶摆动得很厉害,但树干却亭亭玉立,纹丝不动。这真是为台风而生的一个奇妙的组合。
那么,椰子树的果实椰子会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以致砸伤人呢?朋友说:“会掉下来,但不会砸到人,因为椰子是神果。”听得北方客人一脸狐疑。朋友神秘地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一次,我们一伙人在椰树林里聚会,大家坐在椰子树下,有聊天的,有打牌的。正在聊天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要过去看人家打牌。他走开不一会儿,一颗椰子掉下来,正砸在他刚才坐的地方。如果他没走开,那可就惨了。你想,一颗椰子,少说也有两三斤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有重力加速度,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真有那么神吗?朋友似乎看出来我们并不完全相信,便接着说:“在海口,经常会有椰子掉下来,但从来还没听说砸到过人的。”既然说得如此肯定,我们也只有啧啧称奇了。
在海南,还有一种神奇的树叫红树。在朋友的带领下,我们来到距市中心约30公里的东寨港红树林自然保护区。下得车来,迎面是一棵高大的榕树,树冠之大令人惊奇。更令人惊奇的是它裸露在地面上的根系,真可谓盘根错节,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吸引了许多游客驻足观赏,拍照留念。从这里步行不远,就到了红树林自然保护区。
走进保护区,穿过一片椰树林,踏上一条栈道。栈道两边是一片混浊的泥水,水中是稀稀疏疏的枯木。难道这就是红树林?朋友介绍说:“这是被毁坏了的红树林。我们的脚下是滩涂浅滩,属于陆地向海洋过渡地带,正是适于红树生长的地方。红树是天然的环境卫士,对土质、水质有极强的检测能力。一旦遭到污染,红树便以死抗争。20世纪60年代的围海造田,90年代的围海养殖,毁掉了大片大片的红树林,沿海的自然环境急剧恶化。人们在遭受自然的惩罚后才慢慢清醒过来。现在,政府和民众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关闭了上千亩养殖场,给红树林腾出生长的空间。眼前的这片水面就是红树林的恢复区。”仔细一看,在枯死的红树周围,已经长出来不少红树幼苗。再一看,发现了红色的小螃蟹,而且越看发现的越多,有人惊讶得叫起来。当然,要恢复红树茂密的景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恢复区的设立,是一种警示,也是一份忏悔,更是一个希望。
弯弯曲曲的栈道向前延伸,走出恢复区,豁然开朗。栈道右侧是宽宽的河道,左侧是茂密的红树林;河面上游船往来不断,天空中海鸥自由飞翔。我们倚着栈道的栏杆,与红树亲密接触,还可以触摸到红树的枝条。在浓密的绿叶下,红树的枝干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说它密不透风,也不算夸张。这正是红树林的价值所在。潮水的浸淹为红树林提供了适宜的生存环境,红树林的存在又为海洋动物及鸟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源。在抵御台风和海浪的侵袭方面,红树林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和椰子树造型奇特一样,红树也有它神奇的一面,那就是它的快速生长能力。与其他树种不同,红树是胎生繁殖。胎生一般发生在哺乳类动物身上,红树却具有动物的这种特性,即成熟的果实(种子)不是离开母体,在适合的土壤、水分、空气中发芽、生长,而是在母体上就萌芽并长成小苗,然后在适当的时候,连同果实一起从母体上掉下来,落在泥滩上,两三个小时内成长为一株小红树。如果是落在水中,它能够保存生命活力达数月之久,等到潮水退去,遇到泥土,马上就会生根长大。正因为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红树才能在大风大浪中形成大片的海底森林。正因为有了这海底森林的保护,海浪和台风带来的灾害才大大减少了。这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一种恩惠。
由此我想到,所谓天生的,其实就是大自然的选择和磨砺。自然界任何生物的存在都是有理由的,任何生物也都有它独特的生存技巧,甚至可以称作生存艺术。而环境是培育这种技巧的园林,是锻造这种艺术的熔炉。不然,椰子树的树干为什么会有那么柔韧的纤维却不生枝丫?它为什么会长着开裂的羽毛状叶片?红树的种子为什么会那么快就能扎下根?倘不如此,椰子树岂不要被大风折断?红树的种子岂不要被海水冲得杳无踪迹?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这个“自由”是有限度的。超出了这个限度,自由就会变成灾难。所谓人定胜天,只不过是人类的一个愿望甚或一种狂妄而已。
古人说得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竞争其实就是适应,适应就是对规律和法则的顺从。大自然如此,人类社会亦如此。
(2015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