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学校规条
卷二 学校规条
顺治九年题准:刊立卧碑,置于明伦堂①之左,晓示生员②:
朝廷建立学校,选取生员,免其丁粮,厚以廪膳,设学院、学道、学官以教之,各衙门官以礼相待,全要养成贤才,以供朝廷之用。诸生皆当上报国恩,下立人品。所有教条,开列于后:
一、生员之家,父母贤智者,子当受教;父母愚鲁,或有非为者,子既读书明理,当再三恳告,使父母不陷于危亡。
一、生员立志,当学为忠臣、清官。书史所载忠、清事迹,务须互相讲究。凡利国爱民之事,更宜留心。
一、生员居心忠厚正直,读书方有实用,出仕必作良吏。若心术邪刻,读书必无成就,为官必取祸患。行害人之事者,往往自杀其身,常宜思省。
一、生员不可干求官长,交结势要,希图进身。若果心善德全,上天知之,必加以福。
一、生员当爱身忍性,凡有司官衙门,不可轻入。即有切己之事,止许家人代告,不许干与他人词讼。他人亦不许牵连生员作证。
一、为学当尊敬先生,若讲说,皆须诚心听受。如有未明,从容再问,毋妄行辨难。为师亦当尽心教训,勿致怠惰。
一、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上书陈言。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
一、生员不许纠党多人,立盟结社,把持官府,武断乡曲。所作文字,不许妄行刊刻,违者听提调官治罪。
康熙三十九年议准:直省奉有钦颁上谕十六条,每月朔望,地方官宣读讲说,化导百姓。今士子亦应训饬,恭请御制教条,发直省学宫,每月朔望令儒学教官传集该学生员,宣读训饬,务令遵守。如有不遵者,责令教官并地方官详革,从重治罪。
康熙四十一年御制《训饬士子文》,颁行直省各学:
国家建立学校,原以兴行教化,作育人才,典至渥也。朕临御以来,隆重师儒,加意庠序。近复慎简学使,厘剔弊端,务期风教修明,贤才蔚起。庶几朴③作人之意。乃比年士习未端,儒效罕著。虽因内外臣工奉行未能尽善,亦由尔诸生积锢已久,猝难改易之故也。兹特亲制训言,再加警饬!尔诸生其敬听之:从来学者先立品行,次及文学、学术、事功,原委有叙。尔诸生幼闻庭训,长立宫墙,朝夕诵读,宁无究心?必也躬修实践,砥砺廉隅,敦孝顺以事亲,秉忠贞以立志。穷经考业,勿杂荒诞之谈;取友亲师,悉化骄盈之气。文章归于醇雅,毋事浮华;轨度式于规绳,最防荡轶。子衿④佻达,自昔所讥。苟行止有亏,虽读书何益!若夫宅心弗淑,行已多愆,或蜚语流言,挟制官长;或隐粮包讼,出入公门;或唆拨奸猾,欺孤凌弱;或招呼朋类,结社要盟。乃如之人,名教不容,乡党勿齿。纵幸脱褫扑,滥窃章缝,返之于衷,宁无愧乎?况夫乡、会科名,乃抡才大典,关系尤巨。士子果有真才实学,何患困不逢年,顾乃标榜虚名,暗通声气,夤缘诡遇,罔顾身家。又或改窜乡贯,希图进取,嚣陵腾沸,网利营私。种种弊端,深可痛恨!且夫士子出身之始,尤贵以正。若兹厥初拜献,便已作奸犯科,则异时败检
闲,何所不至。又安望其秉公持正,为国家宣猷树绩,膺后先疏附⑤之选哉!朕用嘉惠尔等,故不禁反复,颁兹训言。尔等务共体朕心,恪遵明训,一切痛加改省,争自濯磨,积行勤学,以图上进。国家三年登造,束帛⑥弓旌⑦,不特尔身有荣,即尔祖、父亦增光宠矣。逢时得志,宁俟他求哉。若仍视为具文⑧,玩惕勿儆,毁方跃冶,暴弃自甘,则是尔等冥顽无知,终不能率教也。既负栽培,复干⑨咎戾。王章具在,朕亦不能为尔等宽矣。自兹以往,内而国学,外而直省乡校,凡学臣师长,皆有司铎之责者。并宜传集诸生,多方董劝,以副朕怀。否则职业勿修,咎亦难逭。勿谓朕言之不预也。尔多士尚敬听之。
雍正三年议准:士子诵习,必早闻正论,俾德性坚定。将圣谕《广训万言谕》、御制《朋党论》颁发各省学政,刊刻印刷,赍送各学。令司铎之员,朔望宣诵。
御制《朋党论》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为人臣者,义当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则其情固结不可解,而能与君同好恶。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怀二三,不能与君同好恶,以至于上下之情睽,而尊卑之分逆。则皆朋党之习为之害也。夫人君之好恶,惟求其至公而已矣。凡用舍进退,孰不以其为贤而进之,以其为不贤而退之。惟或恐其所见之未尽当也,故虚其心以博稽众论。然必众论尽归于至正,而人君从之,方合于大公。若朋党之徒,挟偏私以惑主听,而人君或误用之,则是以至公之心,反成其为至私之事矣。孟子论国君之进贤退不肖,既合左右诸大夫国人之论,而必加察焉,以亲见其贤否之实。《洪范》⑩稽疑,以谋及乃心者,求卿士庶民之从。而皇极敷言,必戒其好恶偏党,以归于王道之荡平正直。若是乎人君之不自用,而必欲尽化天下之偏私,以成大同也。人臣乃敢溺私心,树朋党,各徇其好恶以为是非,至使人君惩偏听之生奸,谓反不如独见之公也。朋党之罪可胜诛乎!
我圣祖仁皇帝御极六十年,用人行政,迈越千古帝王。而大小臣僚,未能尽矢公忠,往往要朋结党。圣祖戒饬再三,未能尽改。朕即位以来,屡加申饬,而此风尚存。彼不顾好恶之公,而徇其私睲,牢不可破。上用一人,则相与议之曰,是某所汲引者也。于是乎远之若浼,曰吾避嫌也,不附势也。争怀鮅心,交腾谤口,以媒蘖之必欲去之而后快。上去一人,则相与议之曰,是某所中伤者也,亲睲者为之惋惜,疏远者亦慰藉称屈。即素有嫌隙者,至此反致其殷勤,欲借以释憾而修好。求一人责其改过自新者无有也。于是乎其人亦不复自知其过恶,而愈以滋其怨上之心。是朝廷之赏罚黜陟,不足为重轻,而转以党人之咨嗟叹息为荣,以党人之指摘诋訾为辱。乱天下之公是、公非,作好恶以阴挠人主予夺之柄。朋党之为害一至是哉。
且使人主之好恶,而果有未公,则何不面折廷争,而为是阳奉阴违,以遂其植党营私之计也?《书》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当时君臣告语,望其匡弼,而以面从后言为戒,大是!故一堂之上,都俞吁稭,用能赓歌拜扬,以成太和之运。朕无日不延见群臣,造膝陈词,何事不可尽达,顾乃默无献替,而狡狯叵测,蓄私见以肆为后言。事君之义,当如是乎?古纯臣之事君也,必期致吾君于尧舜,而人君亦当以尧舜自待其身。岂惟当以尧舜待其身,亦当以皋夔稷契待其臣。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夫以吾君不能而谓之贼,则为君者以吾臣不能,亦当谓之忍。语云: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苟不以唐虞君臣相期待,而区区效法仅在汉唐以下,是乌能廓然尽去其私心,而悉合乎大公至正之则哉!
宋欧阳修《朋党论》创为异说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夫罔上行私,安得为道?修之所谓道,亦小人之道耳。自有此论,而小人之为朋者皆得假同道之名,以济其同利之实。朕以为君子无朋,惟小人则有之!且如修之论,将使终其党者则为君子,解散而不终于党者反为小人乎?设修在今日而为此论,朕必饬之,以正其惑。大抵文人掉弄笔舌,但求其才辩,每至害理伤道而不恤。惟六经、《语》、《孟》及宋五子传注可奉为典要。《论语》谓君子不党。在《易·涣》之六四曰:“涣其群。元吉。”
朱子谓上承九五,下无应与,为能散其朋党之象,大善而吉。然则君子之必无朋党,而朋党之必贵解散以求元吉。圣人之垂训亦既明且切矣。
夫朋友亦五伦之一,朋党不可有,而朋友之道不可无。然惟草茅伏处之时,恒资其讲习以相助。今既登朝莅官,则君臣为公义,而朋友为私情。人臣当以公灭私,岂得稍顾私情而违公义。且即以君亲之并重,而出身事主,则以其身致之于君,而尚不能为父母有,况朋友乎?况可藉口于朋以怙其党乎?朕自四十五年来,一切情伪无不洞瞩。今临御之后,思移风易俗,跻斯世于熙
之盛,故兼听并观,周诹博采,以详悉世务,且熟察风俗之变易与否。而无知小人,辄议朕为烦苛琐细,有云人君不当亲庶务者。信若斯言,则皋陶之陈谟,何以云一日二日万
?
孔子之赞舜,何以云好问、好察?此皆朋党之锢习未去,畏人君之英察,而欲蒙蔽耳目,以自便其好恶之私焉耳。朕在藩邸时,坦易光明,不树私恩小惠,与满汉臣工素无交,与有欲往来门下者严加拒绝。圣祖见朕居心行事公正无私,故令缵承大统。今之好为朋党者,不过冀其攀援扶植,缓急可恃,而不知其无益也。徒自逆天悖义,以陷于诛绝之罪,亦甚可悯矣。朕愿满汉文武大小诸臣,合为一心,共竭忠悃。与君同其好恶之公,恪遵大《易》、《论语》之明训,而尽去其朋比党援之积习。庶肃然有以凛尊卑之分,欢然有以洽上下之情。虞廷赓歌扬拜、明良喜起之休风,岂不再见于今日哉!
雍正七年议准:直省各督、抚转饬地方官,将钦定卧碑御制《训饬士子文》,敬谨刊刻,装演成帙,奉藏各学尊经阁内。遇督、抚等到任,及学臣到任按临,于祗谒先师之日,该教官率生员、贡、监等,诣明伦堂,行三跪九叩礼毕,教官恭捧宣读令其拱听。如有无故规避者,行学戒饬。其有居址遥远者,令其轮班入城,恭听宣读。至生员、贡、监内,有唆讼抗粮缘事曾经戒饬者,令其皆下跪听,以示惩戒。倘该教官不实力奉行,或借端需索
,奉行不善者,许该管上司题参议处。
又议准:凡恭遇圣节、元旦、冬至、丁祭之期,其优等生员并贡、监等,皆令分班陪列行礼。居址稍远者,亦令轮班入城,学习行礼。如有高卧不赴,参错骄蹇者,行学戒饬。至遇督、抚等官到任及学臣按试,祗谒文庙,亦令一体遵行。并饬令各教官实力奉行,不得瞻徇情面,亦不得借端需索。
乾隆四年议准:直省儒学皆已刊立卧碑于明伦堂。而顺天府儒学地居首善,独未设立。应准其一例刊立卧碑于明伦堂,以垂永久,俾诸生咸知恪遵。
乾隆五年钦颁太学《训饬士子文》:
士为四民之首,而太学者教化所先,四方于是观型焉。比者聚生徒而教育之,董以师儒,举古人之成法规条,亦既详备矣。独是科名声利之习,深入人心,积重难返。士子所为汲汲皇皇者,惟是之求,而未尝有志于圣贤之道。不知国家以经义取士,使多士由圣贤之言,体圣贤之心,正欲使之为圣贤之徒,而岂沾沾焉文艺之末哉。朱子同安县谕学者云,学以为已今之世,父所以诏其子,兄所以勉其弟,师所以教其弟子,弟子之所以学,舍科举之业则无为也。使古人之学止于如此,则凡可以得志于科举斯已尔!所以孜孜焉爱日不倦,以至于死而后已者,果何为而然哉?今之士惟不知此,以为苟足以应有司之求矣,则无事于汲汲为也。是以至于惰游而不知反,终身不能有志于学。而君子以为非士之罪也,使教素明于上,而学素讲于下,则士子固将有以用其力,而岂有不勉之患哉!诸君苟能致思于科举之外,而知古人之所以为学,则将有欲罢不能者矣。观朱子此言,洵古今通患。夫为已二字,乃入圣之门。知为已,则所读之书,一一有益于身心。而日用事物之间,存养省察,暗然自修,世俗之纷华靡丽,无足动念,何患词章声誉之能夺志哉。
况即为科举,亦无碍于圣贤之学。朱子云,非是科举累人,人累科举。若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见,为文以应之,得失置之度外,虽日日应举,亦不累也。居今之世,虽孔子复生,也不免应举。然岂能累孔子也。朱子此言,即是科举中为已之学。诚能为已,则四书五经,皆圣贤之精蕴。体而行之,为圣贤而有余。不能为已,则虽举经义治事而督课之,亦糟粕陈言,无裨实用,浮伪与时文等耳。故学者莫先于辨志。志于为已者,圣贤之徒也。志于科名者,世俗之陋也。国家养育人材,将用以致君泽民,治国平天下。而囿于积习,不能奋然求至于圣贤,岂不谬哉。朕膺君师之任,有厚望于诸生。适读朱子书,见其言切中士习流弊,故亲切为诸生言之,俾司教者知所以教,而学者知所以学。
乾隆十年议准:钦颁《训饬士子文》已勒石太学,其各省尚未颁发。应通行天下学官,同圣祖仁皇帝圣谕《广训》、世宗宪皇帝御制《朋党论》,令教官于朔望日一体宣讲,永远遵行。
注释:
①明伦堂,《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旧时各地孔庙大殿称明伦堂,本此。
②生员,唐国学及州、县学规定学生名额,因此称生员。明、清两代,凡经过本省各级考试取入府、州、县学者,通名生员。习惯上称为秀才。文章中则常称为诸生。
③朴,《诗·大雅》中篇名,《诗序》说其旨是歌颂周文王“能官人”。其诗内有云:“秡秡
朴,薪之賧之。”秡秡,木盛貌。
、朴,皆木名。意谓统治者用人有方,人材众多。
④子衿,《诗·郑风》中篇名,《诗集传》以为是“淫奔之诗”。诗中有“青青子衿”、“青青子佩”之句。青衿、佩玉是士子服饰。
⑤疏附,《诗·大雅·绵》中有句云:“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毛传:“率下亲上曰疏附。”意谓臣民依附君王,为其所用。
⑥束帛,帛五匹为一束。《易·贲》:“束帛戋戋。”《仪礼·士昏礼》:“纳征,玄、束帛、俪皮,如纳吉礼。”
⑦弓旌,古以此代指招聘士大夫之礼。典出《左传·昭公二十年》:“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
⑧具文,空文,有形而无实。《汉书·宣帝纪》:“书计簿,具文而已。”
⑨干,取也。原文为“千”,据文意而校改。
⑩洪范,《尚书》中篇名。文中提出统治者治理天下之多种方法,分为九畴(九类)。
原文未分段,此为标点校注者所分,下文同。
予夺,原文为“子夺”,据文意径改。
《书·益稷》:“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又《书·尧典》:“帝曰:‘吁!稭哉!’”都、俞、吁都是叹词。都表赞美;俞表同意;吁表否定。稭,反对。旧时因用“都俞吁稭”形容君臣间和洽地进行讨论。
《易·涣卦》中六四爻辞云:“涣其群。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
万
,亦作“万机”。旧指统治者日常处理之纷繁事务。《书·皋陶谟》:“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
。”孔颖达传:“
,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
祗谒,恭敬拜谒。祗,恭敬。《书·大禹谟》:“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需索,敲诈勒索。《京本通俗小说·拗相公》:“若或泄漏风声,必是汝等需索地方常例,诈害民财。”
原文未分段,此为标点校注者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