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崇尚实学
卷五 崇尚实学
乾隆五年奉上谕:朕命翰林、科、道诸臣每日进呈经史讲义，原欲探圣贤之精蕴，为致治宁人之本。道统学术，无所不该，亦无往不贯。而两年来诸臣条举经史，各就所见为说，而未有将宋儒性理诸书切实敷陈，与先儒相表里者。盖近来留意词章之学者尚不乏人，而究心理学者盖鲜。即诸臣亦有于讲章中系以箴铭者。古人鉴盘几杖，有箴有铭。其文也，即其道也。今则以词藻相尚，不过为应制之具。是岐道与文而二之矣。总因居恒肄业，未曾于宋儒之书沉潜往复，体之身心，以求圣贤之道。故其见于议论，止于如此。夫治统原于道统，学不正则道不明。有宋周、程、张、朱诸子，于天人性命大本大原之所在，与夫用功节目之详，得孔孟之心传。而于理学公私义利之界，辨之至明。循之则为君子，悖之则为小人。为国家者，由之则治，失之则乱。实有裨于化民成俗修己①治人之要。所谓入圣之阶梯，求道之涂辙也。学者精察而力行之，则蕴之为德行，学皆实学;行之为事业，治皆实功。此宋儒之书所以有功后学，不可不讲明而切究之也!②
今之说经者，间或援引汉唐笺疏之说。夫典章制度，汉唐诸儒有所传述，考据固不可废。而经术之精微，必得宋儒参考而阐发之。然后圣人之微言大义，如揭日月而行也。惟是讲学之人，有诚有伪。诚者不可多得，而伪者托于道德性命之说，欺世盗名，渐启标榜门户之害。此朕所深知，亦朕所深恶。然不可以伪托者之获罪于名教，遂置理学于不事。此何异于因噎而废食乎?盖为己、为人之分，自孔子时早已明辨而切戒之。学者正当持择审处，存诚去伪，毋蹈骛名之陋习。崇正学则可以得醇儒、正人心、厚风俗，培养国家之元气。所系綦重，非徒口耳之勤，近功小补之术也。朕愿诸臣研精宋儒之书，以上溯六经之阃奥③，涵泳从容，优游渐渍。知为灼知，得为实得。明体达用，以为启沃之资;治心修身，以端教化之本。将国家收端人、正士之用，而先儒性命之旨，有功于世道人心者，显著于国家、天下。朕于诸臣有厚望焉!
乾隆十四年奉上谕:圣贤之学，行本也，文末也。而文之中，经术其根柢也，词章其枝叶也。翰林以文学侍从，近年来因朕每试诗赋，颇致力于词章。而求其沉酣六籍，含英咀华，究经训之阃奥者，不少概见④。岂笃志正学者鲜欤?抑有其人而未之闻欤?夫穷经不如敦行，然知务本，则于躬行为近。崇尚经术，良有关于世道人心。若故侍郎蔡闻之、宗人府府丞任启运，研穷经术，敦朴可嘉。近者侍郎沈德潜，学有本原，虽未可遽目为巨儒，收明经致用之效，而视獭祭⑤为工、剪彩为丽者，迥不侔矣。今海宇升平，学士大夫举得精研本业。其穷年宗仰儒先者，当不乏人。奈何令终老牖下，而词苑中寡经术也。内大学士、九卿，外督、抚，其公举所知。不拘进士、举人、诸生，以及退休闲废人员，能潜心经学者，慎重遴访。务择老成、敦厚、纯朴、淹通之士以应。精选勿滥，称朕意焉。
乾隆十六年奉上谕:朕前降旨，令九卿、督、抚荐举潜心经学之士。虽据大学士等核复，调取来京候试，现在到部者尚属寥寥。但观此番内外诸臣保举，尚未能深悉朕意。盖经术为根柢之学，原非徒以涉猎记诵为能。朕所望于此选者，务得经明、行修、淹洽、醇正之士，非徒占其工射策、广记问，文藻词章，充翰林才华之选而已。亦非欲授以政事，责其当官之效。如从前各保一人故事。此朕下诏本意也。在湛深经术之儒，原不必拘拘考试。若如内外所举，既有四十余人即云经术昌明，安得如许积学未遇之宿儒!其间流品自不无混淆，岂可使国家求贤之盛典，转开
进之捷径。势不得不慎重考校以甄别之。闻有素负通经之誉，恐一经就试，偶遇僻题，必致重损夙望，因而托辞不赴，以藏拙为完名者。苟如此用心，已不可为醇儒矣，安所取之。然此中亦实有年齿衰迈，不能跋涉赴考者。伏胜⑥年九十余，使孙女口授遗经于晁错。其年岂非笃老?何害其为通儒。此所举内，果有笃学硕彦，为众所真知灼见如伏生之流者，即无庸调试。朕亦何妨降旨问难经义，或加恩授以官阶，示之奖励乎?著大学士、九卿将现举人员，再行虚公核实，无拘人数，务取名实相孚者，确举以闻。如果众所共信，即可不必考试。若仍回护前举，彼此瞻
⑦，则尤重负朕尚经学、求真才之意。独不畏天下读书人訾议，与后世公评耶!
注释:
①修己，原文作“修巳”，刊刻所误，径改。
②原文未分段，此为标点校注者所分。
③阃奥，亦作“阃釽”、“奥”。本指室内深处，后用以比喻学问、事理等精微深奥境界。《三国志·魏志·管宁传》:“升堂入室，究其阃奥。”
④不少概见，言极少见。少，稍也，略也。《汉书·贾山传》:“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概，要略，大概。《史记·伯夷列传》:“其文辞不少概见。”司马贞索隐:“概是梗概，谓略也。”
⑤獭祭，《礼记·月令》:“(孟春之月)鱼上冰，獭祭鱼。”谓水獭贪食，捕鱼则摆列水边，如陈物而祭。后世因称多用典故、堆砌成诗文等为獭祭。
⑥伏胜，即伏生，西汉今文《尚书》最早传授者。济南人，曾任秦博士。汉文帝时，朝廷曾派晁错向他学《尚书》。西汉《尚书》学者皆出其门下。今本今文《尚书》二十八篇，赖其传授而存。
⑦瞻
，亦作“瞻徇”，徇顾私情。清陈康祺《郎潜纪闻》卷一:“(王鼎)弹劾大吏，不少瞻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