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心灵的桥
时间印迹:2020年1月2日,作为“光明影院”制作组成员第一次进棚录音
空间印迹: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一楼录音棚
身份印迹:2019级广播电视学硕士研究生
记录者:胡函博
打开那道厚厚的隔音门,按下录音操控台的开关,在录音棚里的座位上坐定,深吸一口气,提颧肌,口腔打开,膈肌扩张……“用声音传递色彩,用聆听感知艺术,欢迎来到‘光明影院’,我是本片的讲述人,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胡函博,本片的讲述稿也由我为您撰写……”面对着打印出来的厚厚的一沓将近两万字的解说稿,我对着我最心爱的话筒,缓缓地说出了这些我期待已久的话语。
看着那我熟悉而心爱的话筒,我的思绪飘回到了我读本科的那段岁月。大二上学期,我参加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大学生主持人大赛,获得了吉林赛区的亚军,随后又通过了全国复赛,在最后的全国总决赛中斩获十强。从此播音主持和有声语言艺术的大门向我缓缓打开,语言和声音的有机结合在我的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魅力。在那次比赛以后,纪录片配音、广告配音、新闻播报、动漫配音等各种与声音相关的业务纷至沓来,话筒和声音似乎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进入硕士生阶段,选择了广播电视学专业,我本以为自己要暂时告别话筒,告别声音,但没想到,“光明影院”让我幸运地再一次有了与声音艺术相伴的机会,当我通过了制作组的撰稿和配音考试的时候,我是幸福的,更是幸运的。
“函博你等一下”,耳机里传来师姐的声音,“这个地方太空了,信息量不够”“这个人物出场没有交代,视障朋友们反应不过来”“这个镜头画面是有一定寓意的,是不是应该讲述一下”……
坐在话筒前的我沉默了。
我选择撰稿的影片是《歼十出击》,因为我从小就是一个军事爱好者,这样的军事题材电影可能更适合我,也给我提供了更大的发挥空间。而且,我是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生,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中文系,一个每天都要与文字打交道的专业。不就是把电影画面用文字表述一下嘛,我看着电脑屏幕,不假思索地在word文档里洋洋洒洒地敲下一排又一排的文字,一切似乎很顺利,我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录音棚里声情并茂地读出自己撰写的“优美”的文字的画面……而现在,坐在话筒前的我,一个会播音的中文系学生,一个理论上适合“光明影院”项目的人,在无障碍电影讲述这条路上,似乎寸步难行……
我向师姐申请停止了这次录音,回到了寝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打开了电脑,看着自己撰写的讲述稿。
在播音创作理论当中,有“对象感”这一概念,即想象自己与受众在面对面地交流,知道受众的所思所想,而获得“对象感”最为有效的方法,便是先把自己想象成目标受众。
推开门,看着寝室外的楼梯,我闭上了双眼,扶着扶手一阶一阶地试着往下走,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黑暗和不安瞬间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把着扶手的双手又握得更紧了一些,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摸索着往下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一步,两步,三步……熟悉的寝室走廊在脑海中瞬间变成了空白的画面,只有三层楼的楼梯,我足足走了超过三分钟。当我走到一楼睁开双眼时,那熟悉的世界又回来了。我猛然意识到,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就变成了几乎割裂开的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需要一座连接的桥梁。
“光明影院”不正是一座由声音和文字搭建起的桥吗?
在播音理论中,还强调“播音三戒”,即“戒自我表现、戒随心所欲、戒千篇一律”。再次审视自己的稿件,发现其中充斥着自以为是的“自我表现”和“随心所欲”,完全是主观臆想式的创作,总想展现自己所谓的“优美的文字”以迎合自己想象中的“朗诵式”的配音讲述,仅仅是处于展现自己的目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视障朋友们的感受。
“你闭上眼睛,听我讲一下试试”……“听懂了吗?”“没听懂”“那好,我们再来一遍,你听听这样讲行不行”……我拉着我的室友,一遍遍地模拟着无障碍电影的接受过程。每一个我自认为没有必要描述的一个画面,又或是每一个被我忽视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视障朋友们理解电影情节的障碍,而任何一个障碍,都可能破坏掉整个故事的叙事。在看过了无数遍《歼十出击》之后,我也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听着电影台词、背景音乐和战机在空中呼啸而过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想着它们对应的一幕幕画面,想象着自己是一个从未亲眼看到过这些画面的人,思考着该给这些画面插入什么样的文字,简单而又不失温度。
第二天,我又再一次坐在话筒前,调动着自己的气息和情感,但是没有怎么看监视器上的电影画面,因为与这些讲述文字相对应的画面,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段时间我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画面的人,我所想的,只有如何用文字和语言来生动而完整地讲述一个故事。去除掉所有自我表现的欲望之后,每一句讲述词与画面的衔接都是那么流畅。录音的同学中途数次问我需不需要休息,我说不用,我实在太珍惜这种创作的感觉,不,这绝不仅仅是创作,更是一种对话,一种融入,情绪一点点地渗透到讲述的话语之中,生怕哪怕一次的停顿打破这种节奏。
走出录音棚,坐在录音台的电脑面前看着软件里的声音波形,看着电影画面听着自己的声音,想象着可能有很多视障朋友“看到”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这一部《歼十出击》,也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接触“空战”这个题材的影视作品,我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我是一个有声语言艺术的爱好者,是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我,我渴望用声音展现这个世界,用文字描述这个世界,用声音和文字与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独特的个体对话。声音和文字,搭建起一座通向心灵的桥梁,我们在桥上相遇,我,看见你,你,听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