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是什么?”

“跳舞是什么?”

影片印迹:《逆光飞翔》

身份印迹:2017级广播电视学硕士研究生

记录者:林露

“问你一下,跳舞是什么样子?”

“头在地上,两只脚在天空中这样转。(就像)电风扇头在地上这样,转转转。”

裕翔抬起头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是电影《逆光飞翔》的一幕。此时,是2019年的春节。当看到这一幕时,我才真正理解我在“光明影院”所做的事情。

我生长于南方湿润温热的一座五线小城。小城很传统,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古时传下来的习俗——每逢过年,人们便着手张罗一年一度的迎神赛会,村村户户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大街小巷里,人们谈天说地,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新一年的期许。而我惊讶地发现,电影已不知不觉潜入人们的生活,成为聊天的重要主题。

依稀记得读高中时,小城里只有一家电影院,住在乡镇里的人也不怎么进城看电影。而今,随着电影市场的不断扩大与下沉,小城里的电影院多了起来。人们似乎更乐意在团圆之际,全家老小齐聚电影院,一起图个乐呵,电影院里的过节气氛似乎有“后来居上”之势。

于是,2019年春节,我在家乡的电影院“结识”了视障朋友——“裕翔”。

《逆光飞翔》拍摄于2012年,根据主人公黄裕翔真人真事改编。故事发生在台湾,主人公黄裕翔是一名大一新生。他天生失明,却有着过人的音乐天赋。接受了几年特殊教育后,妈妈带着他从乡下来到台北上普通大学。因为视力原因,独自生活的裕翔需要克服很多障碍——他要丈量好从宿舍到教学楼的步伐;他在过马路时需要依靠车流的声音来判断红绿灯。

1980年,台湾出台残障福利相关规定,推动无障碍环境建设。2008年,台湾出台完整的建筑物无障碍设施设计规范。在无障碍服务建设相对完善的台北,普通的出行、学习,对裕翔来说也不容易,自尊心很强的他不愿意常常麻烦他人。就在他生活不甚如意之时,他遇到学校奶茶店的打工妹——小洁。同为校园边缘人群的经验,让小洁和裕翔很快成为朋友。小洁告诉他,只有在跳舞的时候,自己才是快乐的。于是,裕翔开始在脑海中开始思考“跳舞”这两个字。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跳舞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一目了然。但对于千万个没有“看过”的“裕翔”来说,他们却无从想象。我猛地一惊,许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对视障人群来说,是不是不那么简单?

我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半年前,那时我刚刚加入“光明影院”,正在为我的第一部电影《一条狗的使命1》撰稿。在稿件中,我使用了诸如“金黄色的麦浪”“绿色的草原”之类的词语来描述画面。老师告诉我:“颜色对视障人群来说,较难感知。”那会儿,我似懂非懂。于是,我果断地将这些形容颜色的词语删掉。此后,我的稿件“侥幸”通过了审核。

日子照常一天天过下去,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那个春节《逆光飞翔》中的一句台词“跳舞是什么”,突然唤醒了我内心朦胧的意识。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感知世界,去体验生活。法律保障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拥有平等的权利。但是有一些人,他们或者天生,或者出于不可抗力,被“剥夺”了某种权利,我们难道不应该想尽办法把这种权利归还给他们吗?

统计,全中国至少有1731万视障人群。可我回想起过往,无论在18岁前所待的小城,抑或在读大学的大城市,在任何公共场所,我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就像这个社会的“隐形者”一样。而“隐形”的背后,或许正是由于社会的无障碍服务还未曾完善。

无障碍服务不仅是物质上的,也应该体现在文化层面。在过去的三年里,中国电影市场飞速发展,总票房分别为492.83亿、559.11亿、609.76亿。对普通人而言,走进电影院看电影,正如家常便饭一般平常;可视障人群,却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轻轻松松走进电影院,捧起爆米花,去坠入一场酣畅淋漓的梦中。

而“光明影院”,正是把这样一种“做梦”的权利,归还给视障人群。如果说电影工作者们是造梦者,那我们就是一群梦的讲述者——把视听艺术转换成听觉艺术。每一个志愿者,都走在一条归还权利、追求平等的路上。当我真正理解这件事的时候,我不再觉得一个情节看20遍是痛苦,一段解说词念10遍是煎熬。在“光明影院”,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电影尾声,小洁手把手带着裕翔在舞台上舞动起来,裕翔终于开始明白“什么是跳舞”。也许“什么是跳舞”,听完电影的你们,或许还需要亲身感受,才能有所体会;但关于“什么是电影”,我知道走进“光明影院”的你们,已经心领神会了。我很庆幸自己拥有这份荣幸,能把这么美好的电影,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