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与骨木镶嵌结缘

注定与骨木镶嵌结缘

然而,木雕终究不是甘金云的终极任务,命运注定,他会接触骨木镶嵌。

甘金云不是没听说过骨木镶嵌。

曾经,他在富户家中见到过一张床,上面满是象牙、牛骨镶嵌的亭台楼阁、花鸟鱼虫,仿佛把人间万象都囊括其中,那昂贵的红木反而成为底色。他忍不住伸手触摸,手感平滑。

“这是怎么嵌进去的?”他自言自语。

“不知道了吧,这是宁波老底子的手艺——骨木镶嵌!”有人回答。

原来,这就是骨木镶嵌!那时,他并不知道著名学者赵朴初盛赞它为“思入毫芒、心连广宇、熔今铸古、巧嵌精雕”,也不知道它在河姆渡时期就已有雏形。更不知道,他的一生会与它紧紧相连……

甘金云并不是厂里第一批去学骨木镶嵌的,先行的几个人铩羽而归,有人对他说:“太难了!”

他在第二批的名单里,初学伊始,他们几个人就接到一个高难度的任务,在直径十五厘米的红木圆盘上,镶嵌“西湖十景”。

他们对着图纸中精巧的亭台楼阁,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怎么办呢?只好拿一堆蚌壳先练手。当报废的蚌壳堆积如小山一般时,他们才敢正式上手。也正是第一幅作品的高难度,让甘金云打下了坚实的底子……

1988年,甘金云成立了“甘雨民间工艺坊”。

独立门户的甘金云,不是没有过梦想,但往往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要做大这个产业,首先当然需要人。可走出去一看,曾经一起学艺的25个同伴手艺早已生疏,后继无人。

最令他辗转反侧的还是现代工业化家具的冲击,同时受到冲击的还有他的思想。

原生态的手工作业,有着不稳定性和费时的弊端。他还记得,在原来的工厂中,一道镶嵌用的牛骨的制作就十分费时。每天一早,他跟师傅到段塘的牛市去收集牛排骨,回厂后,将骨头放到瓮里浸泡一个多月,驱除气味。再把风干的骨头加工成镶嵌所需的骨片,厚度在一厘米至一点五厘米之间,宽度仅为四厘米多。一整套流程下来,花个一年半载是常事。此外,制作者刀法的快慢与钢丝锯的精准性,都会影响质量,太薄太厚或厚薄不均,都要报废掉。如此一来,手艺不定性,生产很难扩大。

可若要做到产业化,势必要把许多道工序变成流水线式的工业化作业,抛弃原来的纯手工制作。

甘金云犹豫了。

正在那时,有一位上海客人突然拜访。

他正色道:“家中有一张床需要修复,找了很多人都不行,不知道甘师傅愿不愿意试试!”

几天后,甘金云见到了那张床,忍不住一声惊叹。

这是一张清代红木万工床。山水花鸟,喧闹街市,忙忙碌碌的商人,行色匆匆的旅人,尽情嬉闹的童子,娴静优雅的仕女。人间万象,栩栩如生。以木为底,以象牙作刻,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勾勒出如此令人赞叹的作品。

“你看,就是这一块高嵌的象牙脱落了,需要修补!”

甘金云立即意识到这个任务的难度,修补的象牙镶嵌,不能有毫厘误差,必须严丝密缝地重合,才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尝试了很多次,甘金云才完成这项高难度的任务。当那张床修复完好时,上海客人激动得几乎要落泪:“这张床是祖上传下来的,这骨木镶嵌的大床,每一个细节都承载着宗族、门第代代相传的美好愿望,每一寸都体现着传统手工艺的温度!这样的艺术精品,又怎能是现代家具可比拟的?”

听了这番话,甘金云猛然醒悟过来。传统工艺打动现代人的特质,不就是那无可比拟的手艺吗?而他要做的就是精益求精,把这门手艺做到极致!

从此,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工作室,永远都能看到甘金云如雕塑一般的坐姿,脊背如弓,手上持着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作品,琢磨、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