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初期的世界:资本主义手工工场带来的社会变化,世界整体化的启动
15世纪时,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三种文明并列的世界,即:存在于中南非洲和整个美洲的早期文明,属于上古时代的文明;存在于东亚、中东和东欧的传统文明,基本上是封建时代的文明;存在于西欧的改革文明,是伴随资本主义萌芽兴起的新式文明。到16世纪,西欧崛起,先已发生的文艺复兴运动更加蓬勃发展,把人们从中世纪神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确立了西方文化的人文主义传统,诞生了大批世俗文化大师。宗教改革运动兴起,建立了适应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教,完成了西方宗教文化的近代化改革。地理大发现和新航路开辟后,兴起罪恶的黑奴贸易和篡改“丝绸之路”性质以掠夺东方国家从而进行资本原始积累的活动,并由此而引发了一场商业革命;重商主义政策逐渐成为西欧各国的基本国策之一。早期殖民扩张发展迅速;尼德兰革命的胜利,缔造出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所以,西欧的崛起对美洲、非洲的早期文明和亚洲的古老文明产生了极大的打击摧毁的消极作用。
不过这时资本主义还处在资本原始积累和工场手工业时期,世界上也只有荷兰、英国、美国、法国四个资本主义国家,其余国家和地区还处在前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但是,资本主义的阵地虽然狭小,却已经成为当时历史发展中的主潮流。前资本主义诸形态的衰亡和资本主义的壮大,已是人类文明演进中不可逆转的大趋势。
在这个资本主义的童年阶段,从经济上看,工业资本和商业资本还没有明显分开,基本上是商业资本控制工业资本。作为早期资本主义象征的手工工场,无论是分散的简单协作还是集中的手工工场,都是商人开办和经营的。资产阶级就是由商人组成的,他们掌握着生产与销售的全过程。其中的一部分大商人通过为国家包税和购买国债,以及向私人放高利贷等活动,成为财界巨子,形成金融资产阶级,他们主要由包税人和银行家组成。这些人同时经营工商业,他们中大部分人用其盈利购买土地以及贵族头衔。金融资产阶级是资产阶级中经济实力最雄厚的阶层。总之,商业资本控制工业,金融资产阶级在整个资产阶级中占居首位并成为代表势力,是早期资本主义的一大特点。
上述现象并不意味着工商业不够发达,而只是说工业是由商业资本控制的。实际上,那时的工商业发展很迅速,日渐繁荣。英国的呢绒工业称雄世界市场,造船、玻璃、印刷、造纸等新兴工业也甚为兴旺。法国的采矿业和冶金业在17—18世纪处于欧洲领先地位,丝织业和奢侈品工业蜚声国际市场。建立了大型海外贸易公司的西欧的巨商富贾奔走往来于世界各地,开辟市场,霸占殖民地,攫取了巨额财富。17世纪,特别是18世纪的重要国际战争,几乎都是为了争夺殖民地、市场及原料产地的商业战争。
商品经济的发展使货币的作用急剧加强,日益成为财富的重要标志,从而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念和价值取向,重商主义由此而盛行起来。
商品经济和市场竞争机制将人的理性即人的思考与判断提到了首位,因而在意识形态领域,以理性为核心的启蒙运动发展起来。17世纪时,荷兰的格劳秀斯、斯宾诺莎,英国的霍布斯、密尔顿以及后来的洛克等启蒙学者,在文艺复兴之后,又以自然法、自然权利、社会契约、分权理论等学说开启民智,促进了人的精神觉醒。在号称“启蒙时代”或“理性时代”的18世纪,一大批法国思想家将启蒙运动推向了顶峰。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卢梭、魁奈等启蒙大师,以天赋人权、人民主权、法制原理、战斗唯物主义、经济自由、倡导科学知识等理论,全面批判和否定了封建主义的王权、神权和特权,并勾画出一幅未来理性社会实际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蓝图。所以,启蒙运动最终瓦解了欧洲封建统治的理论基石,全面树立起了西方的资本主义思想文化体系。他们的理论还超出了国界,跨越了时代,在人类文明史上写下了闪光的一页。
在政治方面,资本主义将取代前资本主义的强劲势头,雄伟磅礴,势若奔雷。尼德兰革命、英国革命、法国大革命以一浪高过一浪的气势埋葬封建制度,创立资本主义制度,起着划时代的作用。这几场革命都是作为早期资产阶级革命而载入史册的。马克思评价说:“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4]所谓“早期”,是说它们发生在工场手工业时期,有着那个时代的种种印记。它们在背景、目标、任务、阶级力量配备和立法等方面,大多不同于工业革命后的工业资本主义时期发生的同样性质的革命。
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转变,有共同的规律又有不同的道路,并不存在统一的模式。不过转变的道路大体上分为两类,即革命道路和改革道路。英法等国所走的革命道路是一条较为彻底的消灭封建主义的道路。革命无疑是天下最有权威的事物之一,它势头猛、速度快、少有顾忌、一往无前,使封建势力难以撄逆其锋,大有将敌手一举击溃的威力。同时,作为千军万马齐上阵的激烈运动,革命能使广大群众接受一次洗礼,并使民主、自由、人权等观念深入人心,以至封建制度很难复辟,即使出现复辟,也无法使经济和社会结构完全回复旧观。
改革道路是大多数进入资本主义阶段的国家所必走的道路,经由革命道路进入资本主义阶段的国家毕竟为数不多。这种促成社会转型的改革,基本上是由具有明智头脑和长远目光的原封建统治者推行的,转变过程中并不发生政权易手的问题。与革命道路不同,改革道路温和、缓进,而且一般都是先从经济政策的调整入手,在政治方面则有很大限度。因此,改革道路需要经历较长的过程,对封建制度的改造程度要低一些,会留下相当浓厚的残余,尤其是在政治方面。它的长处在于,改革基本上不会引起大动荡,生产进程和社会生活不会遭破坏或中断。这种相对平稳的特点对生产力起保护作用。
在手工工场时代还没有通过改革道路完成向资本主义转变的实例,但是这条道路的萌芽形式已表现出来,15、16世纪西欧各国形成的绝对君主制就体现了这一特点,[5]它们几乎都推行了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重商主义政策。17、18世纪更出现了一些大力进行改革的君主,造成史称“开明君主专制”的现象。这些开明的君主以发展商品经济作为富国强兵的主要手段,着力改革,废除阻碍商品经济发展的旧体制和旧政策,实行推动发展的新措施。法国的路易十四、奥地利女王玛丽亚·特蕾西娅及约瑟夫二世母子、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等,都是有名的开明君主。推行农奴制的俄国女沙皇叶卡特琳娜二世也自诩为“开明君主”。
在手工工场时代,西欧国家的资产阶级奔走于世界各地,占领了大片殖民地。从这些国家的殖民政策上看,以英荷为代表的殖民者偏重于将殖民地当做自己的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以西班牙、葡萄牙为代表的殖民者则以肆意掠夺殖民地的财富为主。这两者都从殖民地攫取了巨额财富,给当地人民造成了深重的灾难,但在殖民统治后果上还有一定区别。在英荷的殖民地出现了一些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工商业,从事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的主要是从宗主国或其他国家过去的移民,而不是当地的居民。在西葡殖民地,这种情况就极为罕见。在英属北美13个殖民地,移民们甚至已开始在形成一个新的民族。
遭受奴役的殖民地人民,包括土著居民和正在形成中的新的民族,都进行了争取民族独立的反抗斗争。在近代早期阶段,欧洲的尼德兰、北美的英属殖民地和拉丁美洲西葡所属殖民地,都以革命手段取得了斗争的胜利,赢得了独立。不过,从结局上看还有不同之处。北美13个殖民地在独立后联合组成了统一的美利坚合众国,而西属拉丁美洲殖民地却分别建立了十几个国家,而且保留了相当浓厚的封建色彩。形成这种差异的根源,就在于商品经济与自然经济的不同。
在手工工场时代末期,欧洲发生了一场震动巨大的国际战争,即通常所说的拿破仑战争。无论对拿破仑及其政权怎样评价,但是拿破仑在当时代表资本主义势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的敌人中,除英国是商业利益的竞争对手之外,其余各国基本上是按照封建王朝的意愿与法国交战。欧洲反法同盟最后打败拿破仑,说明当时即便是在资本主义力量最强劲的欧洲,也还是封建势力更强大一些。资本主义要战胜封建主义,还需要继续增强自己的力量。马克思曾指出:“工场手工业既不能掌握全部社会生产,也不能根本改造它”。[6]对社会生产尚且不能根本改造,自然也无力改造社会,更谈不上改造世界了。因此,真正战胜前资本主义,主宰全世界,只有在工业革命之后的工业资本主义时代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