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指对象的传导意蕴

一、寓指对象的传导意蕴

以有效的传导产生映照力来透射诗歌作品的意味寓指,也是杨梓意味造型营构中常用的方式之一。所谓传导,指的是诗人通过有意之安排,点破诗之含义。这与诗人意味创造中融合于音乐与意象来透射思想的方式比较起来,乃对意味寓指较为直接、较为明白的言说。但是,此种传导不应该看作是诗人对诗的非审美的解析;传导应当是符合艺术规律的,自然而然的。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可以把传导看作是诗人有意设置的窥视作品意涵之窗口,可又要这个窗口开设得恰到好处。惟其如此,才既能帮助读者理解诗之内蕴,又不显得是对诗的艺术性的消解或解构。故,杨梓诗歌意味创造中的传导,是与意味造型之意蕴密不可分的一种创造设计。我们瞩目于此,对于阐释、把握他的某些意味性诗歌,确是一条捷径。

我认为,杨梓运用传导提示意味寓指的第一种方式就是利用诗歌作品中的某些对象之口,将意味寓意点破。这是一种最直接的透射方式,可分为两种类型。

第一类,以旁观者的视角、识见、口吻对意味物作出言说。此大都出现在意味物自身失去了自己评价自己的能力,而诗人又不愿意让读者去揣摩作者的寓意,或诗人担心读者会对意味物的理解产生审美偏差。此时,诗人通过作品中的其他对象,对意味物或意味造型进行某种巧妙的阐释。诗人的组诗《岁月老人》中的老人,本就是意味寓指之设置。诗人只叙述老人的生存境遇与羊群、饿狼之间的关系,并用西北风、向日葵、最后的杏子等物加以衬托;最后,诗人深情地描述了老人一生在深山峡谷里留下的脚印犹如一座石碑,山里最后的成熟之果凝聚着人们的初心与未来。诗人借此交代了老人的一生,他不是生存于物质丰富的现代都市,而是在贫困的荒野峡谷中守望着自己的一点希望,最终给后人留下如石碑般的脚印,老人在衰老落后的文明中了却了自己的一生。荒山峡谷是老人的精神故乡,羊群、杏子等野果是老人的希望,故在荒山峡谷中他虽然如向日葵般“高挂中天”,但他的精神依托没有失去,他的精神生命没有枯竭,所以可以延续。诗人面对当时的社会历史情境,通过诗告诉人们:一旦离开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与精神营养之源断绝了联系,离开脚下土地而远走他处的世界,人就成了精神上的无家可归者,其精神生命也就必然随之死亡。故诗中的老人之殁蕴含深意,老人代表着一个时代土著人的缩影,老人之去代表着一种生存方式之结束、一种精神生命之完结,也意味着旧文明之远去与新文明之呼唤,整个《岁月老人》就是通过老人的意象来透射意味造型之寓指,实际上表征的是现代社会人们所面临的生存境遇,这一切发生在老人坚守的荒凉家园;一开始诗人发现的就不是一个物理对象的世界,而是一个诗的美学意象的世界——一个由岁月老人表征的各种意象组成的世界;只有把这些意象作为媒介与中介,我们才能把握诗人的真实意图,对时代发展的可能性与普遍性的揭示,恰恰才是此首诗所把握的深刻价值的独特性之所在,由此承接了时代与历史发展的逻辑性。老人不能够影响后人,正是落后的文明不能再支配现时世界的意味寓意。

第二类,由诗人作品中的重要对象对诗歌作品的传导意蕴进行言说。这样,原本意指不够清楚的诗歌作品意蕴就会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如果说,在诗人未言说之前,读者是雾中看花,朦朦胧胧,那么,在诗人言说之后,读者就是在雾散以后把花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诗人在《水域》中创造的水这一主导意象即属此类。此水成为人们生活之全部,人们“唯一的灵魂的碎片/如枯叶飘浮于水面”;“残存的思维”可以“沉于水底的水底”;人们已经习惯了立于水一样的大地,凝视水一样的天空;人们的爱情、希望、梦想、追求、向往,皆可像水一样等待;人们的酸甜苦辣,像日历般一页一页撕去的岁月,均如水一样的感觉;人们要想喝一口“有味道”的水,要想创造一个新世界,就要像水一样游过十八道弯,就要经历八十一次磨难,才能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才能登上高大而肃穆的西山,重新在自己心中塑造一座“西山”,“再次创造自己/循环往复地创造”。水代表着什么呢?诗人是按照意味造型方式创造谜语,又按照意味寓指透射之必要性来点破谜底的。水是人类的生命血脉,也是人类的希望;人们应该像水一样自由自在,要爱就爱,要恨就恨,不怕一切艰难险阻,自古以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性情,没有任何束缚,没有被文明捆绑,没有虚伪,没有欺诈,没有阴险,没有矛盾,也没有苦恼;“曾经冰雪覆盖雪莲怒放的西山/曾经百鸟齐鸣佛光普照的西山/已被人迹污染/世界 失去最后一块净地”,最终还是被水一洗而净。这就是诗人给我们的交代。在《水域》中,诗人一方面描写了水中世界的人们的爱情、追求、向往、奋斗、牺牲和人们的各种生存现实,在诗人描写的对象世界里,人们敢爱敢恨,勇于追求新的生活,向往崭新的文明世界,一些落后的礼教与束缚正在挣脱与消亡。另一方面又描写了水的细腻、温婉、敢作敢为,这些都是自然流露,生命强悍而雄健。各种不同的水性对比,表征了随着时代发展,一些旧的落后的文化习性应该被摒弃,人类只有从新的富有生命力的最纯真、最充沛的源头汲取精神养料,才能获得新生。诗人在诗之结尾的交代,正是对此种意蕴之明确提示;而诗人之交代又有着特殊意义。因为诗人对人类现实世界发生、发展状况的了解、研究很深入,很准确,尤其是在通观时代发展以后,选择水作为当下人类生存之表征,更具说服力。故,就《水域》而言,由其来揭示当下人类生存之秘密,来确定当下人类生存之方式,来规定当下人类生存之行为,是很恰当的配置。如若由诗中的其他任何一位对象来言说水之个性特征,虽可同样揭示诗之意蕴,却缺少现有诗所达到的力度。

这就说明,直接的传导依然是一个包藏匠心的艺术表达问题,完全有可能分出高下,比借用对象之口点破意蕴要稍微隐蔽一些的是纯粹的意味营构,亦即“卒章显其志”。杨梓诗的大部分篇章均用于意味体的创造,此时之寓意秘而不宣。然而,在诗之结尾部分,诗人又对寓意有所释放,让读者由此线索生发开来,获得对诗的意蕴之体认。尽管此时诗人所给予的线索还不一定是对诗寓意的明示,然而给了读者一条线索,无疑就是给了读者走出意味寓意的迷宫之机会。一个成熟的读者,没有诗人的提示线索,可能会对诗之理解束手无策,可一旦线索在手,就会展开想象的翅膀,就能把意味诗的寓意捕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