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性与超越性

一、写实性与超越性

具象叙事符号与喻象造型叙事符号、类型化与整体象征性意味造型符号之间互融互渗之现象,不仅是杨梓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而且是影响史诗美学品质的一个维度。诗人能否进行多元艺术方式的融合,是对诗人能否运用多元视角表达历史世界能力的考验。我们不必认为能融合多种方式创作的作品就一定伟大,在具象叙事或喻象造型叙事之间,专注于任何一种方式创作的作品都会产生经典作品。但有一点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多种方式之互融,必然带来诗歌创作上新的美学特质。故在分析了杨梓《西夏史诗》中具象叙事符号与喻象造型或象征性意味造型等多种方式的融合以后,有必要对作品所产生的新的美学特质作一简要分析。比较起来,具象叙事符号、喻象造型与意味造型代表着杨梓对现实世界与历史世界之两种美学建构方式。其区别有如下几点:

首先,具象叙事符号建构,代表着杨梓对现实世界与历史世界的近距离审美观照;喻象造型建构,代表着杨梓对现实世界与历史世界的远距离审美观照。近与远,虽是相对而言,但近距离表明在眼前浮现着写实性世界图景,故在具象叙事中,现实世界是清晰可见的,其作品因写实性世界图景的关系而总是令人产生阅读的兴趣。远距离则意味着喻象造型叙事的作品比较抽象而意涵深长,与写实性世界图景相比显得比较遥远,或相对抽象一些。杨梓以喻象造型叙事为特征的诗歌作品,由于拉开了与写实性世界图景之距离而显得更加超越、空旷,对现实世界观照之自由度、自主度也明显增强。

其次,具象叙事符号是对写实性世界图景某个方面的聚焦性透视,喻象造型叙事则是对世界图景之远距离透视。远距离透视,可对世界进行超越性的全方位概括关照。具象叙事符号属近距离关照,对现实世界有一种直感,故具象叙事能把人们引入那具体的人生世界中,使人有种身临其境之感。具象叙事如同一个万花筒,它把世界之丰富多彩摄在镜内,让丰富多彩的直感构成一个具体的美学世界。聚点透视是对世界进行特定的直击,并深入关照,不对世界进行远距离之扫描,却对世界进行具体的精深钻探,由此来衡量世界之价值。故它在让人领略世界之外在精彩方面不及喻象造型那样明晰、亲近,但它的具象性更有利于人们透视世界之精髓。喻象造型如同聚光仪,能将世界之光吸附过来,而它辐射出来的新的光谱,已凝成可以穿透一切之光束,透射着世界之精神。在杨梓的诗歌美学中,此穿透力是强烈的。

再次,具象叙事是对世界之有限把握,即对世界之局部的有限意义之探索。人与事的历史性与现实性往往能够具体关照。在具象叙事中,历史感与现实感显得强烈、执着,回答历史与现实的关切成为杨梓的一种美学自觉。故发掘、凝聚出世界之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往往成为他追求的目的和意图。喻象造型叙事则是对世界之无限把握,它并不一定完全满足于对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之发掘,而重在对历史与现实世界意义的超越性把握,常为善于抽象思辨的诗人所推崇。具体的人与事,具体的时空,对于喻象造型叙事而言不是限量,只是起点。故喻象造型叙事往往是借用甚或根本就不借用具体的人和事以及具体时空来建构美学,它偏向于突破具体时空,超越具体人和事来把握世界,表达世界的意义。喻象造型叙事由此给个别读者的印象是,没有具象叙事那种实在充实、具体可触的感觉。当然,这与接受者的审美习性有关,与作品本身的艺术表达方式无关。

杨梓的诗作中,具象叙事符号与喻象造型叙事是有机结合的,有力地扩展了他作品反映世界的功能。在《西夏史诗》中,诗人给我们展示的就是此种功能折射的一个密实的史诗世界,因为史诗在具象与喻象叙事的融合中,充斥着一些既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既是实体化的、又是虚拟化的意象与场景。而当一种叙述完全由此种密不透风的具象或喻象事物构成时,它直接折射的就是一种理性观念之光,这需要进行深度阐释。这是因为,我们在一种叙述中对史诗不同类型的意象词汇的解读决定了叙述被理解的难易程度,《西夏史诗》抽象性的意味造型叙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史诗世界的具体性。

在《西夏史诗》的叙述中,不同时间与空间的场景、人物随时切换,时空跨度之大、转换速度之快是惊人的,而且从来没有时间标志,分不清哪一段是情节时间,表现出过去与现时共时存在的共时性特征。史诗中许多新型的审美创造,有关民族历史的写实性,在此上升到了富有一种精神力量、意蕴深邃的境界。我认为,这正是杨梓史诗美学的奇特之处,他既能在一种抽象的造型中将现实或历史世界具象化从容不迫地叙述出来,又能够从历史或现实世界具象叙事中抽象表达出深刻的思想,使诗哲交融、美学沉思尽力凝聚在文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