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重心与精神向度
我在此使用了“本我”之概念,其实,此一概念所涵盖之内容在杨梓的史诗中之表征十分明显,也是其史诗主体性显现的一个审美根基,与其俗见之“个性自我”相比要丰富得多。本我之存在意义,在《西夏史诗》中是围绕诗中某些造型来展开叙述的,一些造型以某个或多个为代表,并体现在具体造型身上。诗人的多元美学观照或哲学思想之凸显均力求彻底思考自己的思想,按照思考的结果去营构自己的现实世界并付诸行动,而各种不同的美学思想往往同它们固有的对象发生冲突,诗人就在此种冲突中描述它们之间的相互关联与相互作用。这正是杨梓着迷的、始终贯穿于他的创作中的那种艺术哲学的实质所在。杨梓的目光主要指向精神存在,对于外在世界与自然世界,他只是从精神层面作出解释。因而他处处都是有意居高临下地看待人的外在世界,也只有居高临下才能更加清晰地看见人的外在世界。杨梓的诗歌美学思想方向,大体说来,应该是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相互融合。从1980年代中期起,现实主义仍被视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主流,紧随其后就有人提出新现实主义,但没有形成理论气候;再后来随着“文化热”的讨论,西方文艺思潮纷至沓来,杨梓及中国当代多数诗人的创作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此,杨梓的视线不是指向现实的外在方面,而是指向现实世界的内在方面,其诗所关注的恰恰就是独异的造型、有个性的造型、不平凡的造型。只有对“底层”、对贫瘠而产生困境的人的存在真相之介入才与写实派美学特征相接近,因此,本我之存在意义、性质、权利、地位与丰富性在其《西夏史诗》中日益突出,此被诗人充分利用,本我的哲学与艺术觉醒意义在杨梓看来是非常重要的。本我在杨梓的诗歌创作实践中建构起来并包括实践主体与精神主体两个方面,这些均体现了中西艺术哲学之融合,跨越了文化断裂并且接续了新世纪多元艺术美学的思考与反省。本我意识之本性与审美意识在杨梓的创造能动性方面,以及此种能动性的创造实践所带来的与历史对象(客体)的交融,对其史诗实践乃至社会文化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这是新的审美重心开始归落于人的精神向度上的境界之开启。
美学之门是由命运之探询者叩开的,但此圣殿里的至尊之神不是命运而是境界。命运是一种他在之缘由,窥探此神秘之缘由必致人的心灵孜孜于向外趋求;境界则意味着反躬自问之人向自身寻找人生之理据,它的一个被默许的信念是:人的生命的理由在于人自己。境界的回观指示着一个全然不同的向度,唯有它才足以同命运相对而构成人的又一重终极性的眷注。其实,在《西夏史诗》里处处浸透着诗人之慧眼,此慧眼就在于对人的心灵之确信,这能够证明美、善、大等价值在史诗作品那里正通向所谓世界目的或宇宙心灵。杨梓在他感性的事实背后,转而诉诸对美、善、大等的界说。诗人隐约告诉我们,他的出发点在于:假定有像美本身、善本身、大本身等一类对象存在。假定当然是就逻辑上说的,它的一个不言而喻之前提是假定者对所假定者的深信不疑。这是一种拟制,这拟制虽带有悬设之性质,却并不就是妄庸之独断。依杨梓之本怀,人的心灵中既然有对美、善、大之趣的需求,那么如同循着日食在水中之投影即可发现日食之存在一样,从呈现于人的心灵祈向的美、善、大即可确认那美本身、善本身、大本身之存在。其实,美、善、大对于杨梓来说不过是美、善、大的那种圆满或极致状态,它更大程度地存在于人对美、善、大诸价值无尽追求之祈向上。此可能是杨梓的价值形而上学,亦即价值祈向上的那种形而上学,但对世界终极原因的目的论式的认可使这形而上之美、善、大多染上了某种实在论之色彩。在《西夏史诗》的艺术理念上,诗人把这种形而上学的价值取向与实在论倾向引向了更深微之境地。美学的觉醒开始属意于人的境界,于是牵系于人的生存意义的形而上价值祈向成为杨梓诗歌世界之主题。诗人开始注重并倾力于获得生存、精神的过程描述,这已是对历史与文化强有力的反拨,个体的存在方式与达到存在的社会确认的人生途径为诗人所重视。诗人目不旁视地致力于以多种多样的艺术表达方式和手段来显示生命、精神、个体智慧、宏大与独异,力求达到本我实现的完美境界。
杨梓具有历史与传统文化的双重人格,他的意志与灵魂并不进行本我与外在存在之抗衡、统一与超越,也不明确求觅本我与外在存在关系的种种途径,这是诗人的过程描述,这无疑是现代史诗创作过程中的一大进步。诗人力求追索史诗的永恒性价值,既不受一切变幻或偶然性因素的影响,也不受时间与空间之约束,故其本质亦即灵魂的表现。此种灵魂之表现,默默地传达了对人类的情感和人类的命运的一种认识,其《西夏史诗》就是灵魂之表现,此已成为杨梓创作中所恪守、忠贞不渝之法则。“灵魂观的表现”是《西夏史诗》之创作母题,也是诗人的灵魂情结。诗人提倡进行永恒的沉思,努力让诗歌艺术与灵魂尽力达到默契和统一;诗歌是灵魂的表现,诗人之肉体与精神持久地合一——完全跌落在求新求异求智、求个体生存权宜、求个体精神确认的无限深广的永恒渴求的心境中。面对中国社会现实,诗人只能在此种渴求中去获得灵魂之抚慰、生存之愉悦和心理之满足,在他看来,目的的达到与最终之结果与此相比也无足轻重。此种渴求,有内在的缥缈茫然,有时也会感到些许无奈。此一点,与当代其他诗人相比,可以使杨梓无所顾忌地、缜密地编织自己的意识系统与创作目标,潇洒地挥斥自己理念与情感合一之表述,在表现方法上倾尽心智而很少去理会外在存在之限制,此确有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