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观的前提:“现实的个人”
《形态》中,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现实的个人”是人类历史的前提,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前提。他们说:“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因此,“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3]
无疑,“现实的个人”是针对青年黑格尔派“思辨的个人”和费尔巴哈“抽象的个人”提出来的。应该说,在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在人的问题上有重大突破,他们把人看作是自我创造、自我成就的主体,从根本上破除了宗教神学的基础。但是,在黑格尔那里,人最终成为“绝对精神”对象化的客体,人的创造活动和自主活动变成了“绝对精神”实现自身的手段和环节。对主客体关系的根本颠倒,使黑格尔哲学充满浓厚的宗教神学意味,这引发了青年黑格尔派的哲学批判运动。青年黑格尔派的批判表面看起来很抽象,其实蕴含着变革现实的探索,有一定的政治意味。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接受了法国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回头再看德国的现实,发现现实的德国仍然停留在封建制度的基础上,这样的制度中宗教仍然占据绝对统治地位,人丧失了自由,于是他们试图通过弘扬自我意识的哲学变革来推动德国社会的进步,因此具有强烈的反封建意味。但是青年黑格尔派始终未能离开黑格尔哲学的基地,“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断言自己已经超出了黑格尔哲学。他们和黑格尔的论战以及他们相互之间的论战,只局限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抓住黑格尔体系的某一方面,用它来反对整个体系,反对别人所抓住的方面”。[4]事实上,在黑格尔的体系中有三个因素:斯宾诺莎的实体,费希特的自我意识以及前两个因素在黑格尔那里的必然的矛盾的统一,即绝对精神。起初,青年黑格尔派的代表布·鲍威尔与施特劳斯还是抓住黑格尔哲学中的未加改造的范畴,前者抓住自我意识,后者抓住实体。后来,却用一些比较世俗的名称来称呼他们。例如费尔巴哈用“人”“类”来代替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施蒂纳又用“唯一者”来代替费尔巴哈的“人”和“类”。不管采用何种范畴,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他们的共同特点是从一种“无前提的人”——即不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并通过一定的历史活动形成的,而是可以无条件地存在——出发,并把他们当作历史的前提和出发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5]。
在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把“自我意识”“类”“惟一者”等观念当作历史的前提和出发点之后,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提出了他们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即“现实的个人”。而且“这些前提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6]如何理解现实的个人呢?
第一,现实的个人是从事物质生产实践的人,物质生产实践是现实的个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马克思、恩格斯在确定唯物史观前提时强调人是进行活动的人,而这一活动首先是物质生产活动。物质生产活动是人的第一个历史活动,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同时间接地生产者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7]“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8]在后面,他们又说:“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9]现实的个人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从事活动、进行物质生产的人,就同青年黑格尔派“思辨的个人”以及费尔巴哈“抽象的个人”从根本上划清了界限。
第二,现实的个人是处在一定社会关系的人。现实的个人在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过程中,必然同其他人发生关系,这就产生了社会。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已经指出:“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但是,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就其现实性而言,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0]《形态》中,他对这一观点又做了进一步发挥。“生命的生产,无论是通过劳动而达到的自己生命的生产,或是通过生育而达到的他人生命的生产,就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不管这种活动在什么条件下、用什么方式和为了什么目的而进行的。”[11]
第三,现实的个人是有思想和意识的个人。马克思、恩格斯批评以往的历史观把人类精神、人类意识作为人类历史过程的决定力量,并作为哲学的出发点。他们坚持从物质实践的观点出发来解释人的精神、思想观念的形成。“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12]“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13]
依据人是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出发点以及人的本质规定是他们所从事的社会实践活动,马克思、恩格斯对唯物史观进行了界定,认为它是相对于思辨哲学的“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14]。恩格斯后来在《费尔巴哈论》中也指出唯物史观就是“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可见,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具有中心地位,人既是历史的主体,又是认识的主体和价值的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