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新人类”的五年的哥路
5月9号这天晚上,刘师傅提前跟同事交了班、回了家,今天是妻子的生日,他想亲自下厨给妻子做点好吃的。
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后,小小的方桌上多了五盘家常菜。刘师傅举起手机,拍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发布在朋友圈,刘师傅感慨,从老家到广州,妻子已经陪她走过十八个年头,而今年距离他第一次到广州,也已经过去二十一载春秋。
1996年,早早从初中退学在家无所事事的刘师傅,在清远老家同村的几个兄弟的吆喝下,决定到广州闯生活,他的第一处落脚点选在了广州北京路。
彼时的北京路繁华盛况与今无异,骑楼群集中的北京南一带的商业更为兴旺,集中了多个小商品集市。刘师傅就在高第街的皮鞋商店里做工,帮忙销售皮鞋。
皮鞋店的老板是刘师傅同乡的大哥,在北京路就开了好几家门店。90年代初,他开始在广州做皮鞋贸易,专门做一个台湾的牌子,最后拿到了该皮鞋公司在大陆的总代理权。来自西安、四川、湖南等地的二级代理商从他这边拿货。
眼看着生意越做越大,运输这块的任务越来越重,卖了一年皮鞋后,刘师傅便被老板叫去学开车考驾照。2000年前那时候会开车的人的比例并不高,有车一族更是屈指可数。即便是在广州这个大都市,人们出行的主要代步工具还是公车、摩托车、自行车、三轮车之类。很快刘师傅就拿到了驾驶资格证,“十个里面也就两三个而已吧。那时学车的人少,不像现在这样,考个驾照前前后后就要排很久。”
开着老板配的面包车,刘师傅跑遍珠三角,也逐渐摸清楚广州的大致情况。从2000年起跑到2012年,刘师傅在跑,老板的公司、广州的发展也在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到2012年,随着老板公司管理进行改革,刘师傅等一批公司的“老人”离开了奋战了十余年的公司,转行做其他事情。
“谁让我们没文化呢!”刘师傅戏谑又无奈地说,又叹了口气。
刘师傅没有在微博提起自己离开时的处境。那段时间,他没对任何人提出心里的苦涩与不甘。
在辞职后,刘师傅本无意做出租车司机。2013年这一年,他辗转做过多份短工,最后还是在老乡的介绍下,加入了出租车司机大军。
“一来,慢慢年纪有了,不能像二十几岁后生仔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二来,之前一直都是开车营生,也算是回归了老本行。至于工资,虽然不多,还是可以养家糊口。”这是刘师傅对目前工作的评价。
现实生活中,刘师傅是一个普通的哥,而在微博上,刘师傅是一个加V认证的的哥。“@的哥新人类”是刘师傅的微博ID,刘师傅现在也称得上是一位微博资深用户了。但七年前的他没有想到,“@的哥新人类”会成为他的一个鲜明的标签,也不会料到,未来的一天他会和出租车行业的发展紧密捆绑在一起。
刘师傅几乎每天都会登录微博更新状态。2013年3月15日,是他第一次在微博里发布了与出租车这一标签有关的内容:庆祝开工大吉(配图:百威一瓶)。
在微博上,刘师傅不仅仅是个“老司机”,每当在行车过程中遇到不文明的交通现象或突发交通事故,他都会用手机随手拍下发布到微博,并@有关部门进行关注。“五类车”“套牌换牌随意修改车牌信息”“占道经营”“出租车运输乱象”……一个一个被反映过的问题,慢慢得到解决后,刘师傅也会将其反馈到微博上。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刘师傅的一个习惯,路见“不平”,拍照反映。
“干一行,爱一行。”虽然随着时代发展,出租车司机头顶的职业光环早已黯淡,再也没有八九十年代时候的风光。但刘师傅并不在意这些。刚入行时,他信心满满地给自己算了一笔账,定了一个工作计划,从早上7点起至24点止,划分了四个时间段,并设定了每个时间段的营业额小目标,最终实现一天跑15个小时赚取1000元营业额的总目标。
不过,即便是这样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刘师傅还是不能保证这个目标的达成。回忆起当初的美好理想,刘师傅现在变得现实多了。
正因如此,本地司机评估了行情后纷纷离开了老东家,转业去做别的工作,导致出租车司机这一职业出现大块空缺,这块空缺就被外来司机群体给填补上,这一行业也被他们占据了半壁江山。
2014年可谓出租车行业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刘师傅正好赶上互联网企业发展的黄金时代。彼时,国内各种互联网产品呈井喷之势,其中包括打车软件。在出行选择方面成为一股强有力的不可忽视的力量,并席卷了整个出租车行业。
2013年底,打车软件公司以城市出租车作为运营试点,在广州各个出租车调度点进行地面推广。刘师傅也是在等候机场接客的空当里,被地面推广人员推荐,安装了打车软件。
推广期间基本上所有的出租车上都安装了。“他们有专门的人员在机场免费给出租车司机安装,还给送一些小礼物。”
如果仅仅是以“方便司机接单及乘客打车”为由,恐怕不足以让打车软件的影响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扩张。刘师傅说,没有一个司机会拒绝接单补贴。同一个单,普通的运输任务只能赚一笔钱,而用平台去接单,在赚到这笔运输车费的同时,还可以获得额外津贴。事实证明,这种烧钱补贴策略在前期推广上是成功的。尝到甜头的司机,就会向身边的同事推荐,一来二去,就建立了口碑,大家就都用上了这个软件了。在调度方面,平台利用高峰用车时间、分布情况等大数据进行分析处理并实时反馈给司机,提高了调度效率。刘师傅对公司调度和平台调度进行了一次对比。公司对出租车的调度一般都是通过车上配备的通终端进行信息通知,或者是由乘客通过打电话到客服预约、再由客服联系公司将信息发送至司机的通终端,由司机确认后再沿着来路传递回去。这套方法放在十年前还可以,现在早就应该被淘汰了。出租车公司的调度平台已经无法高效地承担调度功能,而打车软件在这方面的表现远胜一筹。
刘师傅没搭上出租车行业黄金时代的末班车,倒是赶上了互联网发展的早班车,体验到了互联网公司营销大战为出租车行业带来的短暂却巨大的利益和影响。
然而,2014年后,一切都改写了,最开始让出租车司机使用打车软件接单,然后让更多的乘客使用打车软件。等乘客都在用打车软件的时候,平台开始推出了自己的租车服务。虽然公司也嗅到了一丝商机,在软件平台推广前期打算在现有出租车服务的基础上推出高档租车服务。尽管这个想法也落地实现,但是却没有真正及时推广到市场。为了挽回一些损失,现在公司会请自己的司机驾驶这部分车在平台上接单。
进入到2015年,全国开始对网约车进行整治。
2016年年底,共享单车登陆广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共享单车的威胁不及网约车,但出租车市场的短途运输相应减少了许多。虽然比起短途,刘师傅更喜欢跑长途,在相同时间收入情况下,跑长途比短途舒适得多。但跑长途并非时时有,如果生意难做,短途才是运营收入的主要来源。用共享单车应付两公里左右的行程,对乘客而言,骑车的各个成本都远远低于打的。对此,他也束手无策。
刘师傅并不反对共享单车,相反,他也热衷于在闲暇时候和家人一起踩着共享单车出去玩。
当外部市场稳定了下来,就要开始处理内部矛盾了。
前几天,刘师傅转发了《信息时报》的头版页面,在头版正中位置用大号的黑体加粗字写着“广州的士运价有调升空间,但行业改革不能只是调价”。对于这次出租车行业改革,调整的士费,刘师傅举双手支持。
刘师傅在这行不过五年光景,却感受到了比一些干了三十年的老司机所经历的更为跌宕起伏的行业冲击。他说即便现在这一行不好做,但他还是觉得,只要政府不放弃出租车,这份行当就不怕赚不到钱。
“少是少,辛苦是辛苦,但是风险低。”
对比刚入行与现在的照片,刘师傅疲倦憔悴了许多。未及不惑之年,青丝已部分变为白发。他有时也会感慨,自己确实缺少锻炼,需要多一些运动了。只不过,早上七点发车,晚上八点收工的他,常常连一日三餐都无法准时吃,这个运动计划,可能要留在微博上,被无限期搁置了。
当他每天清晨七点准时启程,在接到乘客之前,他不知下一站会开往哪里,但他知道,无论外面行情怎样,这个时代,有时要随机应变,有时要以不变应万变。现在他确定的是,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将这趟车开下去,驶向未来下一个五年。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文/陈梦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