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18岁,刘碧嫁人了。她反对家里安排的好几桩亲事,要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事情顺利得出奇,裹脚的母亲没有反对,更别说一直对子女的教育培养持开放支持态度的父亲了。于是她顺利地同大她9岁的隔壁镇上的青年吴胜喜结连理。
环境在悄悄地变化,新思想也在刘碧心里萌芽。
到了婆家一开始的生活并不容易。婆婆以前是地主的小妾,新中国成立后改嫁到了一户平凡人家,她传统又古板的行事风格没有随着时代的变更而革新,宗族家法、三从四德、男尊女卑一样不落。
新旧思想交汇、碰撞,刘碧因为有着年轻人对新事物自发的热忱,当时在吴家没少受过白眼。
两年后她有了第一个女儿。与此同时,丈夫被招做了铁路工人,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一次。丈夫不在身边,孩子又不是男儿,她在婆家的地位愈发低微。
自己没有收入,为了不被婆家人进一步歧视,她决定出去找点散工做——挑煤、卖宣传小册子、给别人家里打零工做杂活儿等等,她都干过。
一天晚上,她外出挑煤回来,婆家的人都睡了,但黑暗中还是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小的抽噎声。一片漆黑中她努力辨认着那个孤零零地坐在炕上的模糊影子,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那是她年仅4岁的女儿。把女儿抱在怀里,女儿说因为妈妈工作,经常天黑没人陪伴害怕,才哭得说不出话的。刘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唯有暗流眼泪。
人生的起伏,心里的落差,如今不仅自己生活艰辛,连孩子也随自己承受痛苦。流泪心酸之后,她明白,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家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婆家的歧视一直存在,尤其是第二个孩子仍然是一个女儿的时候,贬低和嘲讽愈发明显了。丈夫不在身边,孩子年纪尚小,苦痛和委屈无处倾诉,刘碧只能把心酸和痛苦的眼泪憋回肚里去。她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谋一份工作,离开婆家。她不会让任何人看扁。
“以前的女人都留在家里做家务、管孩子,公公婆婆说什么就去做什么。但我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我应该要给自己找份工作,哪怕是再苦再累,最起码,我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说起自己谋到的工作,刘碧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骄傲地宣布自己有了工作、准备离开婆家的“叛逆”女青年。
凭着这样一股狠劲儿,她勇敢地离开婆家,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不易,刘碧每天早上四点就要起床,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要到广场上给人洗被子——这是她为了抵挡入不敷出的开支不得不谋求的另外一份零工。洗完以后,回家继续料理家务、照顾孩子。六点,她就要去上班忙活,因为是学校的炊事员,中午还可以有一些休息时间补充一下睡眠,然后再到晚上下班回家后,做饭、补衣服、补鞋子、哄俩女儿睡觉……忙活了一大转下来,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了。
日子虽然艰苦,但是刘碧很快乐。每年过年回婆家时,她感觉自己“头都能抬得高一点”,因为一切都是她“自己劳动得来的”。这时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女人自强的重要性,那时“一定要送儿女读书,让他们都找到工作”的念头已经在她脑海中逐渐生根发芽。
几年过去,她又添加了两个儿子,一对双胞胎。有了4个孩子以后,每天忙到令人应接不暇——忙得没有属于自己的空暇时间,甚至没有时间思念出门在外的丈夫。
1982年,年仅10岁的小儿子突然患了眼病,如果求助在外的丈夫,极有可能会耽误孩子的治疗时机。她果断地给家里的孩子们交代了几句,安排好他们的生活便立马背起小儿子,走了几十里山路找大夫。
丈夫碰巧回家了,得知事情原委。他当天立马前往几十里外的诊所。临走前有街坊问他:“孩子全都交给老婆养了,你一年半载也没法回来见一次,你就不怕她对孩子们不好?”他却不以为意:“孩子交给她,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