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异化劳动”为核心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1.“异化”概念
异化的德文词entfremdung是英文词alienation的翻译,而英文词来源于拉丁文alienatio,主要是神学意思,即分离、疏远、陌生化。作为一个哲学概念,异化是指主体活动的后果变成了主体的异己力量,并反过来危害或支配主体自身。这里我们来简单了解下几位思想家的异化思想。第一是卢梭的“异化”,它是指文明的异化,在《爱弥儿》里,卢梭指出,背离自然使人堕落,文明使人腐败,人变成了自己制造物的奴隶;第二是黑格尔的“异化”,它是指绝对精神的异化,“绝对精神是主体,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异化为自然界,然后又在发展中扬弃了异化,回到观念自身”;第三是费尔巴尔的“异化”,它是指人的本质的异化,“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上帝,然后又对上帝顶礼膜拜,因而上帝是人本质的异化”。
2.马克思的劳动异化:国民经济学“二律背反”
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事实出发,剖析了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资产阶级国民经济学存在的问题,发现经济增长与工人的贫困是紧密相关的,开启其政治经济学批判,并完整地提出了自己的异化劳动理论。
人活着,总要从事劳动,劳动代表者我们生命的力量。“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2]人的生命的力量通过劳动由内到外显示出来,这就是“外化”的过程。劳动的外化过程,结果是生成特定的产物、成果或对象,外化过程因此也成为“对象化”的过程。
人的劳动的外化和对象化,不一定就是异化。但如果外化的结果,对象化的对象,不再属于劳动者本人,劳动者失控了,那外化和对象化就变成了异化。马克思的劳动异化主要包括四重规定。
一是劳动者同他的劳动产品的异化。
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力量,其产品应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产品却同劳动者相对立,劳动产品反过来成了统治工人的力量。也就是说,“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3]劳动产品是劳动对象化的结果,就本质而言就是人“物化的劳动”,是人的体力和智力的结晶,是人的生命力量的产物。
一个人劳动得越多,生产的产品越多,得到的财富也就应该越多,似乎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但事情可能远不如此。你生产的产品多,不代表你收获的东西就多。你创造的东西多,不一定是归你所有,归你消费。法国哲学家萨特有一个经典概括:“哲学家们建造的是理念的宫殿,住的却是茅屋。”我们可以套用一下,工人们建造的是实实在在的高楼大厦,自己却有可能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这个层面的意思,马克思已经表达得很透彻: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他创造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越低贱;工人的产品越完美,工人自己越畸形;工人创造的对象越文明,工人自己越野蛮;劳动越有力量,工人越无力;劳动越机巧,工人越愚笨。
这是一种恶性的循环,人必须劳动,但一旦劳动,他的劳动产物就不再是他自身的东西,而成为与它独立的力量。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劳动力被资本家购买,工人的劳动是资本运作的一部分。所以,劳动生产的不仅是商品,它还生产作为商品的工人自身。劳动者本人成了商品,成为可以被购买的劳动力商品,成为“物”。
二是劳动者同他的劳动活动的异化。
异化不仅表现在劳动的结果上,还表现在劳动活动本身中,表现在劳动的过程中。也正因为劳动过程本身是异化的,人的劳动产品才会同人相异化。
劳动过程本身的异化表现在,劳动不是劳动者自主的活动,不是他能够支配的活动。生产商品的现代劳动形式,技术、机器、管理越来越进步,分工越来越精细,劳动者就变得越来越片面化。
这种异化表现在:劳动从人的内在需要变成了外在的、不属于他的本质的东西,工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4]
最后结果是,人(工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生殖,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物质的价值成为人的价值,而人的价值成为物质的价值。
三是劳动者同他的“类本质”的异化。
人通过劳动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正是在劳动这一有意识的生命过程中,自然界才表现为人的作品和他的现实。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才真正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因而,人的“类本质”是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人自觉地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与他人进行社会交往,共同过着类生活。
人的自觉意识、人的自由活动、人的类本质,在现实的人身上体现不出来,人的本质在现存的人身上消失了,成了异己的本质。人不再是人,只是形式上是人,实质上却根本达不到人的标准。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活动异化,人同人的类本质也相异化:人的本质变成了维持个人生存的手段;生活本身变成了生活的手段。
四是劳动中人与人的关系的异化。
一个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同自己的劳动活动、同自己的本质的异化,都属于人的自我异化。而人的自我异化必然是通过与他人的现实关系表现出来,它和人与人之间的异化是同步的。
你与你的劳动产品异化了,就表明不生产它的人占有了它;你与你的劳动活动异化了,就表明与你相异的人控制了你的劳动;你觉得你与自己本身异化了,就表明你的身心被他人所支配了。道理简单明了,社会似乎也符合能量守恒定律。有人失去,就有人得到;有人在贫困线以下,就有人位居富豪排行榜前列。
是谁让人的劳动异化了呢?肯定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只能是人自身。马克思说,正像工人把自己的生产变成自己的非现实化,变成对自己的惩罚一样。“他丧失掉自己的产品并使它变成不属于他的产品一样,他也生产出不生产的人对生产和产品的支配”。[5]这就是资本家阶级。异化劳动的实质是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的剥削。
于是,马克思由从人和物的关系进入人和人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劳动的异化只是一个方面,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受资本逻辑的主导,劳动的异化是前提,是基础,它带来的是经济生活、政治生活、观念生活等所有人的生活领域的异化。马克思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写作的、构思的,他要批判所有人都异化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制度。对他来说,一部分人成为从事异化劳动的工人,不仅仅是工人的悲哀,而且是作为整体的人类社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