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与人的活动的关系
早在19世纪40年代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中,他们就指出:“历史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它‘不拥有任何惊人的丰富性’,它‘没有进行任何战斗’!其实,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在创造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并且进行战斗。并不是‘历史’把人当作手段来达到自己——仿佛历史是一个独具魅力的人——的目的。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4]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历史本身构不成自己的主体,人也并不是历史的工具,构成历史主体的是每一个人,而正是每个人的活动的总和形成了人类历史。在致布洛赫和博尔吉乌斯的这两封信中,恩格斯继续重申他和马克思40多年前的观点,并进一步简要强调他们的观点,这就是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
但是,问题也就出现了,既然每个人的活动都是有意识的活动,那么,为何有意识的活动会形成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历史规律?对于这个问题,恩格斯分两步进行了阐述。第一步涉及恩格斯所提出的合力论。应该说,在19世纪80年代写的《费尔巴哈论》中,恩格斯就论述过合力论。他指出:“无论历史的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25]“无数的单个愿望和单个行动的冲突,在历史领域内造成了一种同没有意识的自然界中占统治地位的状况完全相似的状况。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26]在致布洛赫的信中,恩格斯进一步发挥了合力论,他指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做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27]可以简要地说,恩格斯的合力论意在说明,尽管每个人的活动都是有意识的,但各个人活动形成的合力即历史结果却是客观的,不以每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显然恩格斯这里有一个从个人到群体、从主观到客观的思维过渡。这种过渡的结果就是捕捉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进程。那么,这个客观历史进程作为一个历史结果,等同于历史规律吗?显然不等同,它只是体现为历史现象,历史的本质和规律还深藏其中。于是,恩格斯就进一步往前走,迈出了第二步,这就是从这种历史结果中找寻历史规律。恩格斯的做法是把历史现象分成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这两大部分,并去考察这两大部分的关系,他在致博尔吉乌斯的信中指出:“在这些现实关系中,经济关系不管受到其他关系——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多大影响,归根到底还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它构成一条贯穿始终的、唯一有助于理解的红线。”[28]恩格斯还在同一封信中指出,从这条红线中可以找到一条轴线,红线就是围绕这条周线波动的。而我们可以把这条轴线看作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本规律,也就是经济关系的基本规律,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辩证运动规律,用恩格斯的语言来讲就是“生产力和交换关系”[29]的辩证运动规律。恩格斯还进一步在同一份信中认为,上层建筑,无论是政治上层建筑还是意识形态上层建筑,其自身的发展的曲线中也可以找到轴线。“我们所研究的领域越是远离经济,越是接近于纯粹抽象的意识形态,我们就越是发现它在自己的发展中表现为偶然现象,它的曲线就越是曲折。如果您画出曲线的中轴线,您就会发现,所考察的时期越长,所考察的范围越广,这个轴线就越是接近经济发展的轴线,就越是同后者平行而进。”[30]而经济关系的轴线与上层建筑的轴线平行而进实际上说明另外一条历史发展的规律,这就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运动规律。而把上面所说的两条规律组合起来,就可以得到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规律。
在恩格斯的视野中,承认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必然性并不意味着轻视人们活动的自觉性和能动性。恰恰相反,承认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必然性是以肯定人们活动的自觉性和能动性为前提的,因为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必然性就是在人们有意识活动的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历史的规律其实就是“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31]。在恩格斯看来,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参与了历史的创造,都对历史规律的形成做出了贡献,正如他在致布洛赫的信中所说:“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32]有鉴于此,把历史规律与人的有意识活动割裂开来,这是混淆了自然规律与历史规律,也是把历史规律非人化的形而上学主张。恩格斯还进一步考察了历史人物问题。在他看来,对历史进程有着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恰巧出现在特定的时代,这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时势造英雄,偶然当中有必然,“每当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出现”[33]。
最后要提及的是,在这两封信中,恩格斯还提及学习唯物史观的两个方法。一是要重视对一手资料即原著的学习,二是不能忽视对经济史的研究。这两个告诫既体现了学习理论的一般要求,又体现了学习唯物史观的特殊要求,很有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