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有子二十六人。太子朱标温文尔雅,赋性仁厚。朱元璋觉得他有些柔弱,有意识地让他处理一些复杂事务。这样,就更明显地看出,父子两人为政之道,差异甚大。老皇帝主张以猛治国,通过严刑酷法来威慑官民;而太子却主张仁政爱民,认为杀人越少越好。

一次,他向太祖进谏说:“陛下杀人过滥,恐伤和气。”朱元璋没有作声,第二天,父子俩在东阁外闲步,朱元璋故意把一条带刺的手杖扔在道上,叫朱标把它捡起来。朱标面有难色。朱元璋说:“你害怕手杖有刺不敢拿,我把这些刺先给你削光了,再交给你,岂不更好。”

眼看着“手杖”上的刺削得差不多了,不料,太子朱标竟一病不起。这时,太祖已经六十四岁了。究竟传位给谁,一时竟没有了主意。他认为四子朱棣沉雄、果断,颇有父风,有心立为太子,但群臣中多持异议。理由是,朱棣前面还有两个兄长,弃兄立弟,于礼不通。其实,更大的障碍还是,朱棣本系庶出,其生母是高丽国进贡给太祖的一个妃子。按照正统观念,入继皇位的必须是皇后所生的嫡子。

既然皇子中没有办法安排,事出无奈,只好把太子朱标的儿子、十六岁的朱允炆册立为皇太孙。朱元璋也料到了诸叔王未必服气,便特意编写一部《永鉴录》,教育诸王安分守己,顾全大局;又颁布了《皇明祖训》,把皇帝与诸藩王、臣下所应恪守与不该做的事,规定得一清二楚,还提出,皇亲中如果发现谋逆之事,格杀勿论。

但是,这一切终究是纸上文章,一旦他撒手红尘,任何约束力也就化为乌有了。诸叔王凭借手中的雄厚实力,言多不敬,行辄越法,根本不把这个年轻、文弱的小皇帝放在眼里。特别是燕王朱棣,从青年时代起,即跟随父亲驰驱疆场,战功卓著,成为诸王中的实力派、佼佼者,对于朱允炆的帝位造成了严重威胁。

早在太祖册立皇太孙那天,诸王都按时侍立两侧,唯独燕王朱棣姗姗来迟,到了之后,又重重地拍打着皇太孙说:“我这个侄儿真是幸运啊!”受到了太祖的严厉斥责。朱允炆即皇帝位,群臣入宫朝贺,朱棣竟无视礼法,从皇帝专用御道上殿,而且不叩不拜。

监察御史曾凤韶以“大不敬”罪弹劾燕王,建文帝却说,都是亲人,不必追究了。户部侍郎卓敬密奏建文帝说,燕王才智过人,酷似先帝。而北平向为强悍民族聚居之地,金、元两朝都从北平发迹。应速将燕王改封到南昌,以绝后患。建文帝还是不以为然,说,燕王与我乃亲生骨肉,何至于此!

但是,形势毕竟是异常严峻的。面对诸叔王特别是燕王声威日烈、步步进逼的局面,建文帝也日益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燕王返回北平后,建文帝即派都督耿瓛掌管北平都司业务,又安排都御史景清为北平布政司参议,都是为了监视燕王府的动静。当事态进一步发展后,他便接受齐泰、黄子澄等谋士的意见,颁布了削夺诸藩的诏令。于是,燕王朱棣借口奸臣跋扈,朝廷孤立,社稷危亡,援引《皇明祖训》,以“清君侧”为由,入京“靖难”。从而爆发了一场持续四年之久的争夺皇位的内战,史称“靖难之役”。

朱棣攻占南京,登了帝位,建文帝下落不明。《明史》记载:“都城陷,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或云帝由地道出亡。自后,滇、黔、巴、蜀间,相传有帝为僧时往来迹。”而成书早于《明史》八十多年的《明史纪事本末》则记为:建文帝从地道出逃,一些随从人员从水关出城。鉴于多人聚集多有不便,只留三人在建文帝身边。他们乘船经吴江、京口,过六合,而后陆行,取道襄阳,最后到了滇南,又西游重庆,东到天台,转入祥符,侨居西粤,经常往来于云贵之间。

明末著名史学家谈迁在《国榷》中记载,燕兵攻破南京金川门后,建文帝束手无策,想蹈火而亡。这时,翰林院编修程济从奉先殿后取出一个铁条箍紧的匣子,说:“太祖生前嘱咐:太孙日后临大难时,可打开此匣,以找出解救办法。”建文帝忙叫人打开,只见匣子里装的全是和尚的用品,有剃度用的工具,还有两副袈裟、两副度牒。建文帝悲叹道:这是运数已尽啊!于是,抓紧剃去头发,穿上僧服,乘夜逃出聚宝门。整个亡命过程中,建文帝始终都是以僧人身份出现的。联语中说的“帝亦为僧”,本此。

乃祖僧为帝,阿孙帝作僧。这倒不是朱家与佛门有特殊的夙缘,更非一场简单的历史性游戏,其间存在着制度方面的深层的原因。那位以撰写大观楼一百八十字长联闻名于世的清代诗人孙髯翁,在《再游狮子山吊建文帝》一诗中,有“滁阳一旅兴王易,建业千官继统难”之句,说的是朱元璋创业有方而交班无术,凭吊兴亡,寄慨遥深。

清代大诗人、史学家赵翼则从更深层次上进行剖析,在《金川门》一诗中有句云“乃留弱干制强枝,召乱本由洪武起”“岂知衅即起萧墙,臂小何能使巨指”。明确地指出,肇祸的根源乃在朱元璋身上,正是分封诸王制度造成了干弱枝强、指大于臂,最后,祸起萧墙,无法收拾。

联语中“正觉依然皇觉旧”,分别讲了孙儿与祖父出家的场所。建文帝避难滇中,在正续寺为僧,“正觉”是对正续寺的隐括。联语作者拉出它来与明太祖早年出家的皇觉寺相提并论,一个庙貌“依然”,一个已经“破旧”,看来也不是闲笔,里面似乎隐喻着褒贬的意味,反映出一定的倾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