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走进原为北宋都城汴梁的开封市区,空间没有跨出多远,时间却仿佛越过了千年,真有那种“一步走进历史,转眼似成古人”的感觉。历史风烟在胸中掠过,那沉埋于地下的万种喧嚣与百代繁华,已经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而生者自生,死者自死,人生舞台上还在上演着各色的悲喜剧,生命也就同时间一样,在文字传承和现实记忆中彼此衔接着,而成为一页页的历史。
整个古城,简直就是一座充满历史回声的博物馆,古色古香,典雅凝重,这在中国七大古都中是独一无二的。闲步街头,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或者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天波杨府、包公南衙、大相国寺……可以说,每一条街巷都深藏着一段生动的史实,每一处古建遗址都埋伏下许多迷人的故事。
我以为,一个朝代给予人们的印象是深刻的抑或是淡漠的,未必和这个朝代的历时久暂成正比例,往往同当时事件的密集度、人物的知名度以及后世民众的关切度紧相联系。比如,三国时期不过几十年,可是人们却觉得绵绵无尽,为时久远,就因为斗争风起云涌,矛盾层见错出,豪杰、奸雄、智者、高人应有尽有,好戏连台,沸沸扬扬,异常热闹。宋代属于又一种情况。由于《杨家将》《包公案》《说岳全传》等大众文学流传广远,深入人心,在人们印象中,宋代尽多忠臣良将、义士英杰,一派河清海晏、四境承平的景象。其实并非如此。
中国封建社会,到了宋代,经济、文化的发展都达到了巅峰,但已开始走下坡路。就帝王的才略来说,除了宋太祖之外,也并没有哪个是真正大有作为的。走笔至此,我倒想起一则轶事:宋初,华山道士陈抟乘白骡入汴州,途中听说赵匡胤登基做了皇帝,高兴至极,竟忘乎所以,以致从骡背上滚了下来。他说:“天下于是定矣!”还有一位自号“安乐先生”的道学家邵尧夫,写过一首《插花吟》,有句云:“身经两世太平日,眼见四朝全盛时。”都属过甚其词。
实际上,当时的形势远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乐观。北宋刚取得政权时,其统治区域只限于黄、淮流域,主要是中原一带。当时,北有契丹、北汉,虎视眈眈;西有西夏,日夕图谋东进;西南有后蜀,坐险自大;南有吴越、南汉、南唐,占据着重要经济地区,割据称雄。太祖、太宗两朝,整整用了二十年时间,才结束了十国割据局面。尔后,太宗七年间两度征辽,都惨遭失败,不得不完全采取守势。到了第三代皇帝宋真宗时,辽军大举南下,直抵汴州以北的澶州,宋廷惊恐万状,甚至拟议迁都,最后与辽国订立了屈辱的“澶渊之盟”,后期又面临着金人的大举入侵。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这不必说了;终北宋之世,尽管没有发生过大的内乱,但外患频仍,兵连祸结,却是公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