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涅瓦大街旁,矗立着一列庞大的建筑,背后却是一个个拥挤不堪的小院落、小客栈。清晨,小公务员、小手艺人、小商贩们鱼贯而出,向涅瓦大街走来。就中有一个二十岁开外的青年,脸刮得净光,头发剪得很齐,穿着一件短短的燕尾服,看上去颇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公鸡。这就是果戈理。

1828年底,他满怀着对于未来的憧憬,从故乡乌克兰来到了彼得堡。但是,不久,他便发现原来的美妙的理想浪花已被现实的礁石撞得粉碎。故乡的森林、原野、河流,阳光耀眼的白昼和温煦晴和的黑夜,经常像图画一样闪现在眼前。而彼得堡却经常飘洒着令人烦闷的霏霏雨雪,泥泞的地面和潮湿的空气,特别是大都市中的各种社会矛盾现象,常常使他心绪不宁,抑郁苦闷。

他浏览着涅瓦大街的繁华市面,仔细地观察着过往的行人,情绪在不断地变化着,时而消沉,时而忧伤,时而兴奋。而最令他欢愉的,莫过于在涅瓦大街上邂逅普希金了。他们谈得十分投机,有时,竟忽视了饥肠辘辘。

果戈理比普希金整整小了十岁。自1831年相识之后,二人便结成了莫逆之交。他常说:“我的一切优良的东西,都应该归功于普希金。是他帮助我驱散了晦暗,迎来了光明。”

普希金对他在《狄康卡近乡夜话》中把现实主义的世态描摹和浪漫主义的神话渲染加以巧妙的结合,给予很高的评价;也很欣赏《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语言的清丽、华美,比喻的奇突、恰当。同时,尖锐地提出:“难道乌克兰就没有其他更勇敢、更强有力的人吗?难道拥有那么多关于自由、幸福、爱情的奇妙传说的乌克兰民族,就从来也没有为另外一种生活——光明、美好的生活奋斗过吗?难道果戈理就不能讲讲这种人的故事吗?”

果戈理深受触动,开始细心研究乌克兰的民族历史。这些史料把他带回到两个世纪前的查波罗什,那些“高傲、雄壮得像狮子一样的战士,时时从这个光荣的策源地冲出来,勇敢地保卫着自己的土地,抗击外国侵略者”。于是,塔拉斯·布尔巴这个光辉的形象诞生了。普希金创办《现代人》杂志后,果戈理立即把他的小说《马车》寄去,诗人非常高兴,说:“《现代人》坐在果戈理的《马车》上,就可以负重致远了。”

果戈理想把彼得堡的对上逢迎、对下鄙吝、营私舞弊、贿赂公行的官场狠狠地曝一下光,但是,苦于凭空结撰,全无依傍,便求助于普希金,说:“请给我提供一些题材吧。我将迎合目前的风气,写出一部五幕喜剧,而且,保证写得比什么都更滑稽。”普希金满足了他的要求。

有一次,诗人普希金去奥伦堡,原是为撰写普加乔夫的传记收集素材,却被当地官员误认为彼得堡派来私访的钦差大臣,结果,闹出了很多笑话。果戈理以此为依据,两个月就写成了讽刺剧《钦差大臣》,并于1836年4月正式在亚历山大剧院公演。普希金观看之后,满意地说,任何人都不能像果戈理这样出色地运用他的馈赠。

诗人还帮助果戈理构想了《死魂灵》的某些情节,并读过这部小说的开头几章。过去,他听果戈理诵读新作时,总是面带微笑,从容玩味;这次却神情忧郁地说:“天哪,我们的祖国多么可忧虑啊!”

不久,便传来了伟大诗人普希金去世的噩耗。果戈理为失去一位最崇敬、最亲近的良师益友而感到绝望,从此,他进入了一个痛苦的忧伤时期。涅瓦大街的人行道上,再也见不到果戈理的身影了,他离开了祖国,寄身罗马。在那里,他把无尽的哀思写进了《死魂灵》,并在小说中浓重地加以点染,“我们的国家被我们自己毁坏了”,应该用艺术力量来拯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