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金国志》记载,太祖之孙、第三代君主熙宗完颜亶,自幼即十分聪悟,后来跟随长辈南征中原,接受燕人韩昉和中原儒士的教诲,遂醉心于汉文化,平日儒服打扮,喜欢诗词、书法和弈棋、象戏,所交游的都是一些文墨之士,这种生活环境决定了他的文化选择,从而完全丢掉了女真族固有的文化传统。他对女真的开国旧臣竟斥之为“无知夷狄”;而他在这些耆宿旧臣眼中,则“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

熙宗非常明朗地表示:“太平之世,当尚文物,自古致治,皆由是也。”他可以算是金朝第一代的汉化女真人。登极之后,出巡燕京,长达八九个月,流连忘返,乐不思归。古老而丰富的幽燕文明,包括中原皇帝威仪万方的无上尊荣,汉族士子诗礼蔚然的儒雅风流,以及楼阁的巍峨,弦歌的优美,街市的繁华,生活的潇洒,都使他如饮醇醪,既愉悦了身心,又大开了眼界。

历史上,从陈胜到刘邦,这类草莽英雄初践皇位时,都曾遇到过如何制定礼仪以建威严的现实问题。陈胜刚刚称王,原来一起佣工的伙伴跑来要见他,门卫不给通报,他们便在街头拦住陈王的乘车,并大声呼叫着他的名字。没奈何,陈胜只好载上他们一起回来。进了王宫,看到宫室之美、陈设之精,这些人又指手画脚,议论短长,闹闹嚷嚷,不成体统;不仅随便进进出出,而且讲些陈王的不尽光彩的旧事。为了维护王者的尊严,陈胜接受侍臣们的建议,索性把他们杀掉了事。结果呢,很糟很糟,一些老朋友都相继走开,躲得远远的,再也没有人亲近他了。

刘邦即皇帝位,虽然也曾遇到过类似麻烦,但是,由于身旁有几个懂得“周公之礼”的儒生帮忙,情况便大不一样。当时群臣喝醉了酒,个个争功邀赏,有的狂吼乱叫,有的拔剑击柱,弄得高祖十分烦苦。儒生叔孙通便为刘邦出主意:依照先王旧制,明尊卑之序,定君臣之礼。礼仪一定,有章可循,人们的行为受到了规范,朝廷内外立刻井然有序。那些共同起事的将领,无拘无束惯了,这回都变得服服帖帖,一个个规行矩步,跪拜如仪。刘邦高兴地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金熙宗同样尝到了这个甜头。在燕京期间,身旁的一大批儒臣,每天都投其所好,大唱赞歌,讲些谄谀媚上的话,教之以宫室之丽,府库之盈,服御之美,燕乐之侈,妃嫔之盛,乘舆之贵,禁卫之严,礼仪之尊。这样,熙宗便接受了群臣所上封号,初御衮冕,始备法驾,美得“不亦乐乎”,光是仪仗队就动用士卒一万四千多人。

返驾回銮之后,熙宗也在会宁府设立仪卫将军,禁止亲王以下佩刀入宫,出则清道警跸,入则端居九重,大臣勋戚要到规定时间方得朝见,而且也效仿汉家制度,臣下面君必须拜伏阶墀。早在几百年前,唐代诗人骆宾王就曾咏叹过:“山河千里国,宫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熙宗此刻也正是这样,安坐在金銮殿上,饱享天子的安富尊荣。自此,君臣上下迥分霄壤,确立了皇帝的专制威仪,摈弃了建国之初君臣、尊卑、贵贱混同的礼俗。在尔后的八九年间,熙宗对朝廷的职官制度、地方行政制度、法律制度、礼制、仪制、服制,以及历法、宗庙制度,都进行了全盘改革,呈现出“政教号令,一切不异于中国”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