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它兼为古代中国修文之高峰与武备之谷底。这和立国以来一直奉行重文轻武、“守内虚外”的统治政策有直接关系。说到“轻武”,有人也许不以为然。因为在太祖、太宗眼中,“武”已经重到不能再重的程度,以至言“兵”色变,带有一种恐惧心理。这是事实。但这种重武、惧武的心态发展到极端,必然走向抑武、贬武一途。这也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于是,文人就成了政权的主要依靠对象,文人知州,文人入相,文人管辖军队,文人能够较为随便地议论时政,在宋代,文人得到了历史上未曾有过的优越地位。

当然,这种“重文”,恰也说明,在宋初皇帝心目中,文人是无足轻重的,是最容易驾驭和控制的。据《宋史纪事本末》记载,赵匡胤曾经说过:我用百余名儒臣分治百藩,纵使他们都去贪污,其为害也赶不上一个武将。这最露骨地道出了重文的实质。当然,历史上常常出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现象,不管原初的用意何在,随着一系列政策、制度的确立与实施,重文轻武逐渐成为有宋一代全社会的普遍意识,客观上也推动了整个文化的发展。

所谓“守内虚外”,可从宋太宗的论述中了解个大概。他曾对近臣说过:“国家者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特边事耳,皆可预防。若奸邪共济为内患,深可惧也。”(《宋史·宋绶传》)这里反映出他对“外忧”缺乏足够的认识,因此,终北宋之世,一直把主要兵力,尤其是为数一半以上的禁军的主力部队,放在京师与内地要冲,以防备和对付“内患”。至于北部数千里的边界线上,则只有少量兵力,又分散在多个孤立的据点上;而且,战斗力极差。

苏轼等有识之士都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明确地指出,部队中多是一些资望甚浅的人担任将帅;而在第一线领兵的,“非绮纨少年,即罢职老校”“一旦付以千万人之命,是驱之死地矣”。至于兵员,素质就更没法说了,“河朔沿边之师,骑兵有不能披甲上马者,每教射,皆望空发箭,马前一二十步即已堕地。步兵骄惰既久,胆力耗惫,虽近戍短使,辄与妻孥泣别”“披甲持兵,行数十里,即便喘汗”。

马可·波罗在其游记中追述前朝情景时,也曾说过:“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绝非勇武的斗士。”“皇帝本人满脑子里都是女人,他的国土上并无战马,人民也从不习武,从不服任何形式的兵役。”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的《序》中也写道:“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歌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

武备如此,自然无力抵御辽、金、西夏的不断侵扰。一部北宋对外作战史,充满了令人心丧气沮的溃逃、败降的记录。单是北宋与契丹的战事中,先后进行过八十一次战斗,获胜的仅有一次。每一次败绩的结果,自然都是通过外交途径屈辱求和。公元1005年,与契丹贵族订立的“澶渊之盟”,开了有宋一代以金银布帛换取屈辱和平的先河。此后,每年向辽、金、西夏输纳岁币,都在百万左右。

宋朝中、晚期,对待入侵之敌,先是“奉之如骄子”,后来沦为“敬之如兄长”,最后败落到“事之如君父”,真是一蟹不如一蟹。宋人张知甫的《可书》中,引述了绍兴人的谐谑:人们将金人和宋人的事物作类比,说金人有柳叶枪,宋人有凤凰弓;金人有凿子箭,宋人有锁子甲;金人有狼牙棒,宋人有天灵盖。鲁迅先生在引证这则令人哭笑不得的趣话时,愤慨地说了一句:“自宋以来,我们终于只有天灵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