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桥驿,信步徜徉,我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位“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纵横捭阖,睥睨一世的旷代枭雄赵匡胤。他在自立为帝以后,十七年间,主要开创了两个方面的事业:对外削平南方一些割据政权,对内加强中央集权,铲除藩镇势力。两者的目的却是一个:保证赵宋王朝的长治久安,万世一系。为此,可说是虑远谋深,不遗余力。

宋太祖受禅即位,南唐国主李煜是唯一前来朝贺的君主。尔后,南唐一直以附属国的身份称臣纳贡,从无异志,后来甚至主动撤去国号,自称“江南国主”,进一步表示臣服。李煜本人由于酷信浮图,留意声色,属文工画,无心振兴国家、强兵修武,可以说,对大宋江山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即使这样,宋太祖也不想放过他。为了制造进攻南唐的借口,便指令李煜亲自到京城朝拜。南唐一些大臣认为,李煜此去定被扣留,因此力加劝阻。这样,正好堕入太祖预设的彀中。于是,以南唐有意“抗旨”为由,堂堂正正地派出十万大军进击。李煜急忙派遣能言善辩的徐铉,前往汴京面圣,请求退兵。诉说南唐对大宋天朝一向百依百顺,没有任何得罪之处,现在,大兵压境,似乎师出无名。宋太祖赫然震怒,不加任何掩饰地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耶!”是的,“匹夫无罪,获璧其罪”。狼要吃羊,难道还要说出什么理由吗?

一天,太祖向谋臣赵普提出了两个问题:唐末以来,数十年间,为什么走马灯似的换了八姓十三个君主,争战无休无止?有什么办法能够从此息天下之兵、建长久之业?这里充分反映出赵匡胤积怀已久的心迹。应该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虑如何避免宋王朝继五代之后成为第六个短命王朝,如何永保赵氏家族万世一系的问题。

赵普的答复是:问题的核心在于方镇太重,君弱臣强。太祖又问:那么,有何根治的办法?答曰:只有夺他们的权,收他们的兵,控制他们的钱谷。这样,天下自然就会安定了。宋太祖连声说,我懂了,我全明白了。原来,君臣二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宋太祖从自己据有天下的事实,看到手握重兵的人的极端可怕。就是说,异己的军事力量,可以对政治起支配作用,是对既得政权的最大威胁。因此,对于身边一些共同举事的军界首脑,产生了强烈的疑忌心理,不能不时刻加以防范。于是,趁慕容延钊与韩令坤二人出外巡边、回京朝见的机会,首先解除了他们禁军主帅的兵权,安排到外地当节度使;并且,此后不再设统领禁军的殿前都点检一职。

而禁军将领石守信等有拥立之功,不好下令罢免,便实行了第二步棋:四个月后,利用晚朝机会,请这些禁军宿将宴饮,酒酣耳热之际,屏退左右侍从,太祖显得十分亲热地说:如果没有众卿的拥戴,我是不会有今天的。然而,众卿又怎能知道,做皇帝也实在是太艰难了,远远赶不上做个节度使那样舒服,一天到晚都不能安枕而卧啊!石守信等听了,赶忙叩问缘由。他便接上说:我是担心天下坐不安稳啊。皇帝的位置,人们都争着坐。虽然你们没有异心,然而部下总是希图富贵,一旦有人也以黄袍加身,你们想要不干,能办得到吗?

一席绵里藏针的话语,使这些将领觉察到自己已经深受疑忌,弄得不好将要招致杀身之祸。于是,纷纷泣谢叩头,要求太祖指出一条“可生之途”。宋太祖就势开导说,人生一世,犹如白驹过隙,所以那些期望富贵的人,都想广积货财,多享快乐,使子孙免受困乏,常保康宁。你们这一辈子也够辛苦的了,不如交出兵权,前去地方任职,多买些良田美宅、歌姬舞女,日夕欢宴,以乐天年。我还要同众卿结为姻亲,君臣之间永无猜疑,上下相安,不是很美好吗?

大家见皇上说得如此直白,便连连谢恩。第二天,石守信等人便都上表称病,请求免去掌管禁军的职务,到地方当节度使,太祖欣然同意。事后,为了兑现酒席上的承诺,安抚这些失去兵权的禁军统帅,太祖也真的将一妹二女同他们结了姻亲。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杯酒释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