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南部之反革命
各省的情形——哥布勒茨为王党阴谋之中心——反革命同盟——王党的活动——王党得到庇特的金钱及其他列强之助——各省之暴动及反暴动
我们研究法国大革命史,多为发生于巴黎之大的争斗所吸引,而忽略了各省的情形,并且忽视了反革命自始至终所有的力量。然而这个力量是很大的。反革命有几百年的历史做后盾,并且注意在目前的利益;我们一定要研究它,才知道在革命时期中,代表的议会之力量是如何的小——即令是议员们都为高尚的意志所激发,也不过如此。旧统治之势力,在经过了一个麻痹的时期之后,又重新组织了来阻止革命;要在各城市及各小乡村来与之奋斗时,只有革命家的冲动,才能征服这个有力量的反抗。
要在各地方文件中,去研究大革命时王党的行动,非有穷年累月之功不可。但是,略研究些偶然事变,也可使我们得到一些观念。
在凡兑的暴动,多少是著名的。但是我们过于相信,以为只有在半野蛮的居民中,受了宗教幻想的激动,才是反革命的实在发源地。在南部的法国也有一个同样的发源地,这地方更为危险,因为它那些乡区和都市曾将生力军供给革命。
这些不同的运动,都是从哥布勒茨发源出来的,这一个德国的小城,是位于特勒维(Trèves)选侯境内,而成为王党出国之主要中心。从1791年夏季以来,达多瓦伯爵出走,接着便是前大臣加洛,后来又有他的兄弟勃罗文斯伯爵,他们都往在这一个城里,这个城便成了王党阴谋之主要中心。从那儿派出许多密使布满法国,以图反革命运动之举事。什么地方都在替哥布勒茨招募新兵,甚至在巴黎也是如此,《巴黎公报》(Gazette de Paris)的主编竟公开地付每名新兵六十利华。这些新兵有时几乎是公开运到麦茨,后来则到哥布勒茨去。
都德(Ernest Daudet)在他的在《南部的王党之阴谋》(Les Conspirations royalistes dans le Midi)中说:“社会中的人都跟着他们出走,贵族随着诸侯,许多的资产阶级及平民则跟随贵族。他们之出走,是为着时髦,为着贫乏,或为着恐怖。有个政府的密派员在一四轮驿车中,遇着一个年青妇人,问她为什么出走;她答道:‘我是一个成衣匠,我的主顾们都到德国去了。所以我也要出走去找他们。’”
国王的兄弟们形成了一个宫廷,其中有大臣,有侍臣及官派仪式,并且有诡计及一切的不法;欧洲各国王室也承认这个宫廷,与它周游,并和它共商阴谋。同时,他们期待着路易十六之到来,以他来统领逋臣们所组织的军队。路易十六逃到发棱时,在1791年6月,他们希望他来;后来在1791年11月及1792年正月,也期待着他来。最后,在1792年7月,决定准备一个大大起事,当时在法国西部及南部的王党军队,因借助于英,德,西班牙及萨丁尼亚之入侵,在向巴黎进发,沿途激起了里昂及其他大城市;而在巴黎的王党也要举事,去解散议会及处罚急进的雅各宾党。
“再使国王登位”,这个真实的意思就是要他成为一个绝对的君主,恢复召集三级会议时的旧统治,——这便是他们的打算。普鲁士王究比凡尔赛的幽灵伶俐一点,他问他们:“拿一个国家来做旧政府罪恶之牺牲品,是公平的吗,应该的吗?”他们答复他道:“陛下,一点儿也不要改变罢,一点儿也不要姑息罢!”
在凡尔赛特为显着的一切阴谋,谗言,及嫉妒,又在哥布勒茨出现,这都用不着再说了。这两个兄弟,各有一个朝廷,各有其主人,欢宴,与廷臣,贵族们只是耽于朝廷的空谈,日见贫穷,而朝廷则日见蓄有恶意。
幻想的牧师们此刻也显然地集中于这个中心地来了,他们因为新法令之要他们服从宪法,所以宁愿有内乱;倡乱的贵族也一样集中在这个中心地,他们不愿牺牲他们特权的位置,而要去冒险干一下。他们跑到哥布勒茨去,得到了亲王们的批准状去进行阴谋,便跑回到塞维内之山地及凡兑之海边,激起了农民的宗教狂,而组织王党的暴动。
自来同情于大革命的历史家,对于这些反革命之抵抗,不大留心,所以有许多读者以为这都是不重要的事变或者以为这只是少数狂者的行为,容易被革命镇压。但在实际上,王党的阴谋之范围布及全部,并且他们所得到的援助,就是大商业城市的资产阶级之大人物,——而有些地方如在南部,就是利用旧教之宗教仇恨——革命家要使革命不会失败,在各城市及各小公社,曾经过一个九死一生的争斗。
巴黎的人民,正准备1790年7月14日之联合祭日,全法国都在要加入,而使革命建立在一稳固的地方自治团体的基础上面——这时王党也在东南部准备一个反革命同盟。同年8月18日,维法勒之一八五个公社几乎有两万代表齐集在遮勒(Jalès)平原,帽子上都戴着白十字。他们被贵族们统率着,当时便形成了南部王党同盟之中心,此后在2月中,这个同盟便建立了。
这个同盟开始准备在1791年夏季,起一些暴乱,后来在1792年7月起大乱,与外兵之侵入同时,并且希望就此可以将革命告一结束。遮勒同盟就这样地存在有两年之久,不断地与杜意勒利及哥布勒茨两方面互通消息。它的誓言是“要恢复国王的一切光荣,僧侣的产业,贵族的尊荣”。当他们之第一步的企图失败以后,得到奢波拉(Chambonnaz)的方丈亚利尔(Claude Allier)之帮助,准备一个广布的乱事,要召集五万以外的人来加入。这一个军队,为一群僧侣所领率,在白色旗帜之下,又得到萨丁尼亚,西班牙及奥国之助,要向巴黎进发去“释放”国王,解散议会,并且惩办爱国者。在洛则尔(Lozère),有个前国民议会的书吏及议员名叫奢利尔(Charrier),他的夫人是贵族,达多瓦伯爵给他一个指挥官。他公开地组织了一个反革命军,其中甚至有炮兵。
当时在萨丁尼亚王国中有个奢伯利(Chambéry)城,也是一个逋臣们的中心。布色(Bussy)甚至在那儿组织一个王室军队,白天操演。反革命在南部之组织便是如此,而在西部的僧侣们及贵族们,正准备借英国的帮助,在凡兑起事。
也许可以说,总括起来计算,法国东南部的阴谋家及同盟,并不很多。但是革命家,至少决定要去行动的革命家也是不多。在任何地方及任何的时代,行为的人总是极少数。但是反动派因得益于惰性,偏见,已得之利益,金钱以及宗教,就占据了全部的各省;就是这个可怕的反动势力来解释在1793及1794年革命之愤激,当它正在竭力挣扎要逃出生死关头的时候。
亚利尔于1792年正月到哥布勒茨去报告,说他的部下有武器的,已有六万人,究竟有没有这些,是可疑的。但我们可以相信,在任何南部的城市中,革命派及反革命派间之争斗,仍在继续不停;而两方面之胜负,时有高下。
在帕比惹(Perpignan)的军事的王党,已大开边禁让西班牙军队进来。在亚勒地方,爱国者及反革命派互相争斗,后者得到胜利。有个著作家说道:“当心,马赛人组织了军队来攻击他们,甚至不得不去劫抢马赛的兵器厂,以资抵御。马赛人在防御起来,把他们的城门建起来,沿边掘了深的壕沟,保护他们和海边的交通,并又组织了国民卫军来减削爱国者的力量。”
都德[1]所说的这几行,很可表示当时的情形。差不多全法国都是这个样子。四年的革命,四年中便没有一个强固的政府,革命党不断地去斗争,自然要把反动的势力破坏一点。
在芒得伯利尔(Montpollier)的爱国者组织了一个联盟来抵抗王党,以便保护业已对宪法宣誓的僧侣,及僧侣司祭时来参与教仪的人民。在街巷之中,时有战争。在赫罗尔(Héraubt)之卢勒尔(Lunel),在阿德洛瓦(Haute-Loire)之雅逊硕(Yssingeaux),洛则尔之门兑(Mende)都是一样。人民仍在武装。这许是可靠的,在当地之每一城中,当地之王党或佛意党,与“爱国者”;后来则吉伦特党与“无政府党”之间,都发生战争。我们还可以说,在中部及西部之大多数城市中,反动派在得势;八十三郡中真是拥护革命的,只有三十郡。而且,革命党进攻王党之多少,其大部分也要看他们从各事变中所得到的革命教育之程度而定。
在所有这些城市中的反革命派,都联合起来。富人们有无数的方法,如运输,特设的通信,堡垒中之躲避,以及军械之聚积,这都是一般的爱国者所没有的。爱国者无疑地要与巴黎民众会及友爱会,贫民会,以及雅各宾之总部通消息;但他们是很可怜的!武器及运输方法即可使他们失败。
此外,反革命的人还可得外国的帮助。英国直至今日,还是依着这种政策:使敌人衰弱并使其发生党争。“庇特的钱”并非假的。而且还不止此。王党得到这种金钱的帮助,便能够很容易地从他们的中心地及军械贮藏所遮岁(Jersey),而到圣马洛及南德去;在法国的那些大港口,如圣马洛,南德,波尔多等处,便可以用这些英国的钱去运动,使当地商人都来加入反对革命。俄国之加色林二世也和庇特一样的行动。在实际上,所有欧洲各国的君主,都参加了这件事,如果在布里坦,凡兑,波尔多,团琅等地之王党是靠着英国,则在亚尔萨斯及劳仑的是靠着德国,在南部的则靠着萨丁尼亚所允许的出兵,及在亚格模特(Aigues-mortes)登陆之西班牙军。甚至马耳他岛之骑士们也用两个兵舰去从征。
在1792年初,洛则尔及亚德施(Ardèche)二郡,成了顽固僧侣们之会集处,这两地方满布着王党的阴谋,而以门兑为中心;门兑是藏在维法勒郡山间的一个小城,维法勒之居民是落后的,其自治机关则落于富人及贵族之手。他们的密使满布于各省乡村中,嘱咐农民们准备枪,镰刀,及草叉之类,一经召唤,即去接应。他们这样地准备着起事,他们希望由此即可将热佛当(Gévaudan)及维内(Velay)二郡激起,而强迫维法勒也继之。
确实,在1791及1792年发生于帕比惹,亚勒,门兑,雅逊硕及维法勒各地的王党之叛乱,没有一个是成功的。光是喊“打倒爱国者!”的口号,不足以召集乱党,而爱国者则立即去将王党之队伍解散。但在这两年中斗争是继续不断的。正当这农乡是两方面所必争的时候,乡村的警钟也在响个不停。
甚至便有了这么一个时代,马赛的武装队来到这区域搜查反革命派,占据了亚勒及亚格模特,创立一个恐怖时代,而后来在里昂南部及亚德施很占势力。塞阳伯爵(Comte de Saillans)所主持的乱事,起于1792年7月,与凡兑之乱事同时,这时德军也开向巴黎进发,如果这时人民不立刻起而将它压倒,革命之进展便要中止。幸而人民担负起来,而在巴黎方面毕竟准备着摄取所有王党阴谋之中心——杜意勒利宫。
[1]见《革命中南部王党阴谋史》(Histoire des Conspirations royalistes du Midi sous la Révolution)。都德是个稳健派,或者不如说是个反动派,但他的历史是有证据的,并且他曾考究过地方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