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兑——里昂——法国南部之骚乱

第五十四章 凡兑——里昂——法国南部之骚乱

王党在南部的阴谋——反国民大会的骚乱——团琅降给英国及西班牙舰队——凡兑骚乱之原因——农民之不满——乡村对城市之恶感——吉伦特党帮助暴乱——凡兑人之计划——他们夺取索眸及翁热,但被击退至南德——凡兑人之被扑灭——勃罗文斯及里昂之骚乱——奢利尔——马赛及其他南部城市之加入运动——王党之失败——里昂之被围与被克——共和党在里昂之行动——波尔多投降国民大会

在诺曼底及布里坦之王党的骚乱虽然失败,但反动派在其他地方却是成功,如布瓦朵省,都色夫勒(Deux-Sèvres),维安内(Vienne)及凡兑等郡,波尔多,利摩哲(Limoges),以及法国东部之一部分,如伯扎桑,蒂蓉及马刚(Mâcon)等处,都有反对国民大会的骚乱。我们业已知道,在法国的这些地方,资产阶级于1789年时就凶猛地反对革命的农民。

在南部,王党的阴谋已经进行一个很久的时候,有些地方已经爆发。马赛已落于反革命派——吉伦特党及王党——之手,他们选出了一个临时的政府,而且打算向巴黎进发。杜鲁斯,尼墨(Nîmes)及格勒洛布尔也起而反对国民大会。

团琅投降给一个英国及西班牙的舰队,他们用路易十七的名义占领这个炮台。商务重镇的波尔多,似乎也准备起而响应吉伦特党;自5月29日以来工商业资产阶级所得势的里昂,竟公开地反叛国民大会,抵抗一个长久的围困;而皮梦特(Piémontais)的军队,利用军中之扰乱,以里昂为进行之大本营,竟过了法国的边界。

迄至今日,凡兑骚乱的真原因,还不十分明白。自然,农民之信仰僧侣,又经罗马教廷之灵巧的利用,遂酝成对于革命的怨恨。而且在凡兑的乡村中,对于国王还有相当的系恋,王党们自易于激起农民的怜悯心,怜悯那“只希望人民好而被人民处以死刑的国王”;妇人们对于那关在牢里之可怜的孩子,王储,也流了不少的泪。从罗马,柯布勒茨及英国派来密使,带来一些敕令,王室的法令及金钱,于此种情形下找到了一个好根据地,而且有资产阶级,南德之“前奴隶商”,及商人之保护;这些人因有英国的援助而反对无裤党。

末了,国民大会曾命令征募三十万人——即此便够使各省起事。这种征募在凡兑看来,是触犯人类之最神圣的权利——留在故乡的权利。

凡兑农民之起而反对革命,其中还有其他的原因,自是可以相信的。我们研究当时的各种文件,我们便知道,有些原因定要引起农民对于宪法议会及立法议会之恶感。例如宪法议会仅凭一杆笔就废止了乡村之人民会议,这是几百年来直至1789年12月仍存在的;又如把农民分成两个阶级——自动的及被动的——而公家事务之处理仅落于富人所选出的人之手——这些事实都很足以激起乡村之不满,因而反对革命,反对一般的城市及其资产阶级。

确实,在8月4日时,革命曾宣布在原则上废止封建权利及永远营业;但这后者在西部久已不存在了,而封建权利之废除又不过一纸空文;乡村之暴乱既然没有漫延于西部各省,于是这些省中的农民眼见得他们仍要和从前一样缴纳封建负担。

而在他方面——而且这于各乡村是异常重要的——国家土地之发卖,其大部分,及所有的教会土地,都应还给贫民的,而被城市中之富人买去了,这就很足以激起乡村对于城市之普遍的恶感。此外还有,由于立法议会之法令,不断地只使公社之土地,仅有利于资产阶级。[1]

革命既然把新的负担加给农民——如新税,征募,供给——而直至1793年8月乡村竟毫无所得,只有些农民曾自动地占领些贵族之土地及僧侣之产业而已。故此,在各乡村中对于城市便起了很深的仇恨,而且我们确实知道在凡兑的骚乱,就是乡村对于城市,尤其是城市之资产阶级的宣战。[2]

这暴乱因有罗马教廷的帮助,在僧侣们领导之下,爆发得异常可怕。国民大会只能派些无用的军队去抵御,而其统兵将官是没有能力或者有意使战争延长下去;可是吉伦特党的议员们却拼命寄信息给南德及其他城市,以助长暴动;所有这些力量,都朝着一个方向进行,使这骚乱漫延,毕竟成为一个恐怖,以致“山岳党”为镇压计,不得不采取最可怕的手段。

凡兑人的计划是要占领各城市,扑灭共和党“爱国者”,使暴乱漫延于邻省,然后向巴黎进发。

在1793年6月初,凡兑的领袖们,加特里诺(Cathelineau),勒丘尔(Lescure),斯托夫勒(Stoflet),罗治哲格连(La Rochejacquelein),带领着四万人,占领了索眸(Saumur)城,以左右洛瓦河(Loire)。于是渡洛瓦河而占领翁热(6月17),行进灵敏,即向洛瓦河向海口南德进发,占领这个地方他们就可与英国舰队取直接连络。在6月29及30日,他们的军队迅速地调集攻打南德。但这一役被共和党打败了。加特里诺阵亡,他是这次暴乱之真正民主的领袖;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索眸而退到洛瓦河左岸。

这时共和国在拼命来攻打国内之凡兑人。这战争成了个生死战争,最后有两三万凡兑人带着他们的家庭,决定过布里坦而逃到英国去。他们从南北渡过洛瓦河,再往北进。但是英国并不想接待这些外来客,而布勒敦人待他们也很冷淡,因为布勒敦之爱国者在城乡间正得胜利;于是这些冻馁褴褛的人民,带着他们的妻儿子女,又被骗回到洛瓦河去。

我们业已看见,凡兑人在其叛乱开始时,是被僧侣们以顽野的热情所激动。现在,战争到了互相拼命的时候了。在1793年10月时——据罗治哲格连夫人的记载——他们的口号是“无宽赦”。在1793年9月20日,凡兑人把共和国兵士之尸首填埋在蒙旦(montaigue)的井中,有许多是仍然活着,或仅打昏了或伤了。奢勒特(Charette)于10月15日占领诺瓦摩稽尔(Noirmoutiers)时把所有投降的人都枪毙了。活人则齐颈项填埋,这些俘人者把那些露在外面的脑袋,施以各种酷刑,以资取乐。[3]

在另一方面,当这一群男女老幼被赶回洛瓦河时,都赶到南德去,因此这城市的牢狱,又有人满之患。在这些牢房中拥挤着这么多人,肠热症及其他各种传染病都起来了,即刻延及这为围困所苦的城市。而且,正如8月10日以后之巴黎,被囚之王党恐吓着要火焚城市杀尽雅各宾党一般;在南德被囚之凡兑人也恐吓着说,凡兑人之“王军”一到南德,便要杀尽共和党。我们要晓得当时在这城中之爱国者不过寥寥几百人,这城市之财富,向来是因为在圣多明各(Saint Domingue)之奴隶买卖与奴隶劳动,而现在没有了,因为奴隶久已废止。故此,爱国者不得不特别提防,竭全力以保护南德,使不受“王军”之忽来的攻打,及共和党之被屠杀。他们这样的努力,弄得巡哨都疲乏不堪了。

“把他们全淹死”的呼声,在1792年时业已听见,现在却变为更可怕了。这个恐怖,米施勒以和瘟疫流行的城市人民所感受的恐怖相比拟,攫住了南德人民之最贫穷的,而国民大会之特派员加利尔(Carrier),他的性质既使他胆小如鼠,因而束手无策,任其自然。人民开始则淹溺被捕之牧师,结果关在南德牢中的男女老幼共死了四千。

公共幸福委员会,对于凡兑事件,究竟为什么会使整个的一省起而反叛,他们并不曾去认真考察其原因,而以通常的解释为满足,只说这是“由于野蛮的农民之疯狂”,并不打算去了解农民或激起他们顾全共和国,因此,他们便形成了消灭凡兑人及歼戮这一郡之可怕的观念。

组成了十六个侵袭的营寨,十二个“凶恶的纵队”派到这一郡去蹂躏,焚毁农民茅屋,歼灭居民。我们易于想到,这样的办法要生怎样的结果呀!凡兑成了共和国之流血的创伤,流了两年的血。共和国算是把这一块大领土完全失去了,凡兑事件便是山岳党内部可痛的分裂之原因。

在勃罗文斯及里昂之骚乱,也一样地予革命之进行以一致命伤。当时之里昂是个富人之实业城市。有无数艺巧的工匠在他们家中织造丝织物及制造金银锦绣。

而在这大革命期中,这整个的实业都停顿了,而里昂的人民也分成了两个对敌的营垒。自主工匠,小雇主,及有闲阶级,较高的及中等的,他们都是反对革命的;而普通工人,替小雇主工作的人,或从事他种与织造有关之工业的人,却都是热心于革命的,他们已经在燃着闪耀于19世纪的社会主义之火把。他们愿意跟着奢利尔走;他是个神秘的社会主义者而且是马拉的朋友,在市议会中颇有力量,市议会之民治的渴望,也和巴黎公社相类似。兰史——富利尔及其朋辈之先驱——也领导着一个活跃的共产主义之宣传。

资产阶级自然只是倾听贵族,而尤其是僧侣。本地牧师在里昂有强大的势力,而况又回来了许多出奔到萨伏意去的牧师,更足以增加力量。

以王党为后盾之资产阶级吉伦特党,利用了这一切,而侵入了里昂各区团之大部分,在准备一个反雅各宾党的骚乱。

这争斗开始于1793年5月29日。经过了巷战,资产阶级占了胜利。奢利尔被捕,罗伯斯庇尔及马拉在巴黎为他辩护,可是后来竟于7月16日处以死刑,此后,资产阶级及王党之压迫便很可怕。里昂之富有的人民,后来就是吉伦特党,现在又为西部的乱事所鼓动,竟然公开地与王党逋臣们相勾结。他们组成了两万人的军队防御这城市以抗国民大会。

在马赛的吉伦特党,也打算拥护里昂。他们在5月31日后也起叛乱。马赛各区团之大部分也是在吉伦特党手中,他们被吉伦特党勒伯吉(Rebecqui)所激发,业已召集了一万军队,正要向里昂进发,拟转而至巴黎,以与山岳党争斗。其他南部城市,在团琅,尼墨,芒多班(Montauban),也加入这个运动,这个运动立即就有了显然王党的特质,这自是意料中事。可是,马赛的军队立即被加朵(Carteaux)所统之共和国军队所打败,他于8月25日入马赛。

勒伯吉自己淹死了;但有部分败北的王党逃往团琅,而这个军事重镇交给英国人了。英国的海军上将占领这个城,宣布路易十七为法国国王,又从海道运来了八千西班牙军,来据守团琅及其要塞。

同时,有两万皮梦特军到法国来援救里昂,他们现在取道萨兰施(Sallenche),达伦铁斯(Tarentaise),及摩利安内(Maurienne)等流域而向里昂进发。

国民大会议员杜布瓦克兰色(Dubois-Crancé)设计对待里昂的方法失败了,因为这个运动已到了王党手中,他们是不受抬举的。布勒西(Précy)司令会参加8月10日瑞士军之战争,是路易十六一个忠实的奴才。有许多逋臣们也到里昂来加入反共和国的战争,王党之领袖们在设了一个王室代办人盎伯尔柯洛米(Imbert-Colomés),以使里昂之暴乱得与皮梦特军队之行动相连络。最后,阿拉托教派(Père de l'Oratorie)之卢比埃(Roubiès)将军被任为里昂公共幸福委员会之秘书,而布勒西司令则和王室各代办人接洽,要求他们去接洽皮梦特军及奥军来应援。

在此种情势之下,对里昂除取相当形式之包围外,再无别法;当于8月8日调集军队实行包围,因此把亚尔卑斯的军队也调了来,又从伯扎桑及格勒洛布尔调来炮队。里昂的工人本不愿这反革命的战争,但是他们又觉得力不足以举事。他们逃出了这被围困的城市,来加入无裤党的军队;军队中虽然自己尚感觉面包之缺乏,却竟能与这两万逃难者分而食之。

同时,在9月,克勒曼(Kellerman)赶退了皮梦特军;国民大会特派员谷桑及梅捏召集了奥维之人民军,拿着锄棒刀叉于10月2日到达援助克勒曼。七天之后,国民大会的军队毕竟占领了里昂。

据传说记载,共和党之压迫也是可怕的。谷桑显然是主张和平政策,但在国民大会中却是恐怖党占上风。有人提议将吉伦特党意拿曾经要施之于巴黎的方法,来施之于里昂——就是说要毁灭里昂,除荒址外什么也不救,再刻上这样的话:“里昂曾有反抗自由的战争——所以里昂不存在了。”但这可笑的计划未被采纳,而国民大会决定:富人之家要毁灭,而贫民之家却不能动。这个计划之实施权是在柯洛赫布瓦(Collot-d'Herbois)手中;如果他不会将其实行,这是因为此方法之实现是不可能;一个城市是不容易这样毁灭的。但是,处死者之数目及俘虏之“成堆地”枪毙,柯洛做来甚至比反革命党还厉害;自然,这于革命又是一个大大的伤害。

吉伦特党大部分靠着在波尔多的骚乱,这个商人城市虽然起事,但是没有成局。人民不曾被鼓动;他们不相信“王党及奥良党”攻击“山岳党”的话;当吉伦特党议员从巴黎逃到波尔多来时,他们仍是不得不藏躲敛迹,即他们本来梦想以此地为暴乱中心的。波尔多立即归顺于国民大会之特派员。

至于团琅,很久以来就有英国派员在此工作,而当地之海军将领又都是王党,故此完全投降给英军。城中之少数的共和党被监禁了,英军立即防守要塞并建新垒,要夺回这城市非施以相当围困不可。这是往后12月中所做的事情。

[1]参看第二十六章。

[2]亚维芮说:在Antonin Proust的著作(La justice révolutionnaire à Niort)中可以看见凡兑之骚乱是有相当社会性的。这是一个农民反抗资产阶级的战争——农民派遣代表去问资产阶级的信托者“要登记薄来烧毁”。

[3]参看米施勒的著作,他在这一点从当地的文件中去研究凡兑的战争。他说:“这种野蛮的举动,谁是‘始作俑者’,两方面的罪恶,谁来得厉害一点;——关于这个悲惨的问题,常常有人在讨论着。加利尔把凡兑人整个地淹死在洛瓦河,是不断地经人提起;但是,对于奢勒特之屠杀,为什么人家不做声呢?凡兑的老兵们告诉他们的医生,这位医生又转告诉我说:他们不曾看见有一个兵士(尤其是从美昂斯来的军队中之兵士)可以不受非刑而被杀,倘使时间上可能时;而1793年4月间南德军到沙琅时,他们看见有些钉在门上像大蝙蝠的东西;这就是一个共和党的士兵钉在那儿有好几个钟头,受尽可怕的痛苦而又不能死。”(Ⅺ ch.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