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坦之反革命——马拉之被刺
吉伦特党激起内乱——王党阴谋之发现——英国在诺曼底及布里坦准备之暴动——暴动之失败——共和国军力之弱——国民大会特派员激起城市之成功——奢洛特·各德——吉伦特党之参与阴谋——马拉之被刺——奢利尔之死刑——马拉之性质及其工作
既处于欧洲各君主联合之围击中,又正进行已担任之极大的改造工作,法国此时真是在可怕的危机之激痛中。倘然我们研究这危机之详情,以了解人民日复一日所忍受之痛苦;我们便看见当时之特权阶级,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为恢复他们的特权起见,不惜将法国陷于内乱与外患之恐怖中。
吉伦特党的领袖们虽于1793年6月2日被逐于国民大会之外,却仍然凭着王党及甚至外国人之援助,到各省去煽起内乱之火焰。
我们还记得,三十一个吉伦特党议员被逐出国民大会外,国民大会只将其看守在家,只要有个宪兵看守他,他仍能有在巴黎走动的权利。维尔弱,禅桑勒,方佛勒得(Fonfrède)仍在巴黎,维尔弱时时写信给国民大会,充满着怨恨。至于旁人,则逃到了各省去从事煽动。这是王党们最希望不到的事情。在六十郡中都起了反革命的骚乱——极端吉伦特党和王党携手工作。
自1791年以来,在布里坦就已酝酿着一个王党的阴谋——其目的在恢复本省之旧三级制,再由旧三级来握权。逃出的王侯们,把罗利尔侯爵,杜芳(Marquis de la Rouërie,Tufin)来领袖这个阴谋。可是这计划被丹东斥劾了,他已秘密派人去监视。罗利尔侯爵不得不藏躲起来,而于1793年正月死于拉吉阿马勒他一个朋友的堡垒中,而且秘密地埋在那里。然而,这暴动又因英国之帮助而爆发了。
英国政府借着私运商及住在遮岁与伦敦的逋臣之助,准备一个极大的暴乱,以便把那些坚防的城市取到手中,如圣马洛,布勒斯特,舍尔堡(Cherbourg),也许还有南德及波尔多。在国民大会命令逮捕最重要之吉伦特党员后,伯蒋,哥兑,布里索,巴巴鲁,卢维,布佐,以及兰侏意勒(Lanjuinais)都跑到诺曼底及布里坦,去指导那儿的暴乱。他们到了康梧(Caen),便组织一个州郡联盟,打算向巴黎进军。他们在国民大会的代表们被逮捕了,他们遂激起民众的感情来反对山岳党。在诺曼底统领共和国军队,而立意谋叛的泳甫芳将军(Wimpfen),对于他们并不隐匿其王党的意见及借英为援的打算;可是,虽然如此,吉伦特党的领袖们并不和他破裂。
幸而诺曼底及布里坦的人民,并不依从王党及僧侣之领导。这些城市都起而站在革命一边。暴动在惠尔琅(Vernon)被镇压后,遂完全失败。[1]
在布里坦之吉伦特党领袖们之进行,沿着那黑暗而高墙的僻巷中,即令在最小之城市也不敢露面,因为有共和党会将他们逮捕,他们所得到的同情是何等微小,甚至在这布勒敦乡间也是如此,虽然此地的农人不同情于国民大会,很凶地反对募兵以赴莱茵河的战争。当泳甫芳打算向巴黎进发时,康梧所供给他的,不过几打义勇兵而已。[2]在整个的诺曼底及布里坦,投效的不过五六百人,而且,当他们和从巴黎来的一小队军队对垒时,他们甚至不去打。
可是有些城市,特别是在圣马洛及布里斯特之海口,王党竟于商人阶级中找到热烈的拥护者,共和党要使圣马洛不像团琅一般之落于英人手中,非特别努力不可。的确,我们只要读读公共幸福委员会特派员小朱里安,及国民大会特派员圣安都勒(Jean Bon Saint-André)的信,便知道共和国之实力是何等薄弱,而小康阶级之帮助外兵,是何等愿意。
圣马洛炮台有一二三尊大炮,二五架炸弹机,还配有充分的炮弹,炸弹及火药,可是连同一起都准备交给英国舰队。幸而国民大会之特派员到了,再又鼓起共和党的热情,来防止这个背叛。
这些特派员并不倚靠当地的行政团体;他们知道这些团体已中了王党及“重商论”的毒。他们直接到各大小城市之民众会社去。他们提倡,要将这会社“弄成清一色”。各社员都能在这会社之前,公开地陈述:他在1789年以前的情形,他在那时以后所做的事情;他是否曾签名于八千人及二万人的王党请愿书上;他在1789年以前的命运是如何,及他现在的命运是如何。凡是对于这些问题不能有满意之答复的人,都要被摈于共和党会社之外。
这时以后,会社便成为国民大会所承认的机关。特派员凭着它的帮助,才去同样地澄清市自治机关,把王党及图利之徒摈斥。他们当时因有这会社,才能激起民众,尤其是无裤党的热狂。他们能从事于义勇队之募集,使爱国者努力,英勇地去保卫海岸。他们建立了共和国节日,采用了共和国新历。当他们在各地完成了这同样的工作而离开以后,他们把一切必须改革的工作交给新市自治机关,以从事于军械,粮食及军队之运输,只要国民大会之特派员有所要求时——其进行是处于当地民众会社的监督之下,他们彼此保持一种有规则的通信。
战争每每是需要特别的牺牲。但在每一城市,在崐勃,在圣马洛,国民大会之特派员都能找到热中于革命的人;有了他们的帮助,才能防御。逋臣们及不列颠军舰甚至不敢到圣马洛及布勒斯特。
故此,王党在诺曼底及布里坦之暴动都失败了。可是奢洛特·各德(Charlotte Corday)是从康梧来刺杀马拉的。自然,她是听惯了反对无裤山岳党之共和国的议论,受了很深的影响,也许到康梧来的吉伦特党之漂亮共和党的神气使她眩惑,她并且在那儿会见了巴巴鲁,奢洛特·各德遂于7月11日来到巴黎,立意要杀个把特出的革命党。
所有怨恨领导5月31日事件之马拉的吉伦特党史家,都说奢洛特·各德是个共和党。这是绝对的不确。玛丽·奢洛特·各德·达芒小姐(Mademoiselle Marie Charlotte Corday d'Armont)是出于一个大王族,她的两个兄弟已出奔。她自己则被带至亚俾阿达姆(L'abbaye-aux-Dames)尼庵中,现在则和一个亲眷布勒特维尔夫人(Madame de Breteville)住在一块;这位夫人因为害怕的原故才不敢自称王党。各德·达芒小姐之所谓“共和论”,就因为她曾拒绝饮酒为国王祝福,而在解释其拒绝时说,“如果法国人值得一个共和国”,她便要做一个共和党。这就是说,她是个立宪派,也许是个“佛意党”。泳甫芳将军甚至干脆说她是王党。
无论如何不能使我们相信奢洛特·各德·达芒之行动是出于独自的。我们已知道康梧是州郡联盟——组织来反对山岳党之国民大会的——中心,很可能地有所阴谋,决于7月10日或15日杀“丹东,罗伯斯庇尔,马拉及其党徒”,而这是奢洛特·各德所知道的。她去访吉伦特党都伯勒(Duperret),把一些纸头及巴巴鲁——当时在康梧——的信交给他,并且劝他立即退回康梧去,而使奢洛特·各德做吉伦特党及王党在康梧所酝酿的工具。[3]
奢洛特·各德说,她原来的计划是要于7月14日尚得马茨革命周年纪念会上刺杀马拉,如果他不到会,则于国民大会开议时去刺。但是,纪念会延期,而马拉因为病了,也没有出席国民大会。
她于是写信给马拉求见,没有得到答复时,她又写,她这次狡诈地假充仁爱,这是她所习知,或是她的朋友告诉她的。她在这信里说她是不幸,被虐待;她知道这么一来,定可被接见。
她于7月13日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带着这封信,把刺刀藏在衣带中,去见马拉。他的夫人爱夫拉(Catherine Évrard)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让这位年轻妇人进这人民之友的陋室中去。
马拉自1789年以来过着那劳苦困颓的生活,现在又生了两三个月的寒热病,此时坐在关了的浴室中,用板子放在浴盆上来校改他的文字。奢洛特·各德就在此地对这位人民之友的胸口中刺了一家伙。马拉立即就死了。
三天之后,在16日,另有一个人民之友,奢利尔,被吉伦特党处死于里昂。
马拉死了,人民便失去一个最忠心的朋友。吉伦特党把他说做一个喜流血的狂人,他甚至不知道他所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们现在知道,这种名气是怎样来的。因为在1790年至1791年的那个黑暗时代,马拉看见了所有人民的英雄主义还不足以打倒王权,他便失望;他写道,要革命成功,要牺牲几千个贵族的脑袋。然而在他心中,他并不是喜欢流血的。他只爱人民,他和他那英雄的伴侣爱夫拉[4]所有的爱,比任何特出的革命家所有的还要深刻,而且他始终对于这个爱是忠实的。
打从革命初起时,马拉就是吃的面包和水,这并不是说比方的,乃是实在的。当他被刺后,这位人民之友所有的全部财产,只是一张二十五利华(佛郎)的钞票。
比起他大部分之革命同志来,他是较年长的,而且经验也多些,他有这人民之爱领导他,他能了解革命之各时期,并且能预见未来,比他一切的同时人都要高明。我们可以说,确实能看清事变,且于其彼此密接关系能整个地拿得住的,在那些革命领袖中,就只有他。[5]
他有相当的虚荣心,这可拿事实来解释:甚至在革命之最伟大的时代他都能赶上,每有一个革命之新局面,只是证实他所见的不错。但这还不过是些细微末节。最显著的就是在任何时代,他能知道要怎样做才能使人民的主张胜利——人民之革命胜利,而并不是抽象理论的革命。
可是我们也承认,当革命在封建权利废止后,要更进一步来完成它的工作——要厉行改革以惠及最下层阶级,即使人人有工作与生活之保障——这个真理曾经奢格·罗克斯,发尔勒,奢利尔,兰史(L'Ange)所表现的,而马拉不曾完全抓住。他既不能形成深刻的共产改革之领袖思想(那些先导们却要使此改革有实际的形式),他方面他又害怕法国会失去她所已得之自由,他不曾竭其全力及其大势力来帮助这些共产主义者。他不能使他自己成为这新运动之鼓吹者。
马拉的姊妹说:“倘使我的兄弟仍活着,丹东,得目兰”——我们还可加上赫尔伯派——“都不会上断头台”。总之,马拉虽了解人民中忿怒之忽然激起,而且认为这是必须的,可是他的确不是主张恐怖主义者,如1793年9月后所行的一般。
[1]“布勒敦人进攻无政府之市民圣歌”,这就是吉伦特派歌名,见于哥兑所著的布佐之《回忆》的68—69页。其中有一节道:“吮血的罗伯斯庇尔,高坐在他罪恶所建之宝座;手指着他的牺牲者,给那暴嚣的无政府主义者。”这个吉伦特党之马赛曲,是要处死丹东,巴舍及马拉。它的叠句是:“和这些暴君们拼个你死我活罢,和这些屠杀之使徒拼命!”自然,他们同时还主张而且准备屠杀革命党。
[2]奢洛特·各德在裁判官面前所供的,说是聚集了有好几千人,这都是捏造的,她自然是想以此来恐吓巴黎的无裤党。
[3]有一个阴谋,而且为吉伦特党所熟知,这是很显然的。故此,7月10日巴黎公社之大议会在读着一封信,这信是在司特勒斯堡接到的,由那儿的市长寄给巴黎的,其中有几行道:“山岳党,公社,雅各宾俱乐部,及那整群的恶徒,都不久要到坟墓中去了。……在现在与7月15之间,我们就可欢舞!我希望除开丹东,罗伯斯庇尔,马拉及党徒外,再不流他人的血”(引自路易·布兰)。在7月11及12日之吉伦特党机关报《巴黎年鉴》上,已预示着马拉之死。
[4]“一位神圣的妇人,为他东西逃亡的事实所感动,容纳而隐藏着这位人民之友。她对于他,舍弃她的幸福而且牺牲了她的平安。”这是马拉的姊妹亚尔伯丁(Albertine)叙爱夫拉的话而为米施勒所引用的。
[5]马拉的著作现在没人注意了,硕勒曾去加以研究之后,便很推崇这民众的保民官之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