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运动之终结
山岳党与共产主义者——赫伯尔的态度——比洛发棱的态度——共产主义之障碍——议会与土地——公社土地到了殷实农人手中——奢格·罗克斯与罗伯斯庇尔——罗克斯之被控——公共幸福委员会之应付共产主义——共产主义者所通过之议决案——国民大会保护资产阶级而压服共产主义
在5月31日以前,山岳党因看见吉伦特党之反对而使革命停顿,他们便求助于共产主义者及激烈派。那时候,罗伯斯庇尔在他于1793年4月21日在国民大会中宣读所拟的权利宣言中,表示他自己是赞同限制财产之权利,而硕邦·圣安都勒,柯洛赫布瓦,比洛发棱以及其他的人,都愿与共产主义者携手。倘然布里索在他对于山岳党之凶顽的攻击中,说他们都是“无政府主义者”及“财产之破坏者”;这就因为在那时候的山岳党,还不打算与激烈派及共产主义者分离。
可是经过1793年2月的纷扰之后,国民大会之对于共产主义者,立即取威吓的态度。国民大会根据巴勒尔的报告——他在此报告中说共产主义的激乱全是僧侣及逋臣们的工作——竟于3月18日,不顾马拉的反对,通过了“凡有人主张土地均等律,或对于土地的财产,无论是公社的或个人的,如有任何破坏,皆处死刑”。
然而他们仍不得不和激烈派妥协,因为他们仍需要巴黎人民的帮助来反对吉伦特党,而激烈派在巴黎之各最活动的区团中,最得人望。但是吉伦特党一倒,山岳党便转而反对那些希望“在思想上虽已完成而仍要实际的革命”者,要转过来压抑他们。
在当时的知识阶级中竟没有一个人能把共产主义的理想,形成完全而广大的形式,以资领导;这是很可惋惜的。倘使马拉不死,他或者能担任;但是他在7月13日被刺了。至于赫伯尔,他是太图轻松了,不足以担任此类工作:他虽然拥护起自民间的无政府共产主义,而他实在是属于荷尔巴(Holbach)派之漂亮的资产阶级社会的。他之能采用无裤党的话,正如吉伦特党之曾经戴过贫民之红羊毛帽,及他们说话时也用着“你”及“汝”(ceux-ci)等口头禅;而且,赫伯尔也和他们一般之不太同情于人民,不能了解或表现民众的希望。在事实上,他又与山岳党来联通一起去打倒奢格·罗克斯及激烈派。
比洛发棱比其他的山岳党,似乎多了解点在共产主义方面之深刻改革之需要。他曾知道,社会革命要与政治革命同时并进,但是他不能为此而有勇气去加入奋斗。他在政府中占了一席,也和其他的山岳党取一样的态度,他们说:“先要有共和国,以后再来讲社会改革”。但是他们就此浅搁了,共和国也就此浅搁了。
在事实上,大革命因其最初之改革,大激起了人民的兴趣与希望,要使之向共产主义方面发展。共产主义对于土地财产的理想,与资产阶级之广布的利益发生冲突,资产阶级业已买得国家的产业,或拼命地从事投机。
我们业已说过,宪法议会及立法议会之立法者,眼见得这种发卖即是牺牲僧侣及贵族之所有,以使资产阶级发财的方法。至于大部分的人民,并不挂在他们的心上。国库中是非常需要现金,国家的产业拼命地卖出,据亚维芮说,凶猛地卖出,在1790及1791年中,卖给了资产阶级及富有的农民——甚至卖给英国及荷兰的公司,他们是用投机的态度买来。购买者在当时只付全值的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十,他们此后自然要分期缴付,但他们千方百计来避免,想不再缴付,而且他们往往是成功。
可是,对于这些土地丝毫不能有所得的农民,只有诉苦;而立法议会于1790年8月,及其以后国民大会于1793年6月11日的命令,[1]把公社的土地——贫农唯一希望的土地——也落于殷实的农民手中。[2]国民大会又允许把逋臣们所充公的土地,分成一亩至四亩的小股,用永久缴付现金地租的办法卖给贫农,而且在任何时候能够赎回。这个甚至也订为法令,到1792年末,规定价值十万万利华的土地专为那些投军之无裤义勇队,在好意的条件下卖给他们。但是竟没有这么一回事。这个法令也成了废纸,正如当时其他许多的法令一般。
在1793年6月25日——正当5月31日骚乱的将近四星期之后——奢格·罗克斯在国民大会中攻击经纪人,主张要用法律来制裁投机家,可是国民大会群起叱责他,在盛怒之下吆喝着,把他骂出了国民大会。[3]而且,他既然时常演说攻击“山岳党”,在他那格拉维尔本区团中以及哥得利尔俱乐部中又有极大的势力;所以素不和哥得利尔俱乐部接近的罗伯斯庇尔竟于6月30日晚上,正当25及27日反对肥皂商人的骚乱之后,和赫伯尔,柯洛赫布瓦及其他数人,充当雅各宾俱乐部的代表跑到那儿去,把罗克斯及其朋友发尔勒逐出于哥得利尔俱乐部。
从那一天起,罗伯斯庇尔就不断地去诋毁奢格·罗克斯。这位哥得利尔共产主义者既然严厉地批评革命,说他不曾为民众做点什么,而且有时在他的批评中——正如我们现代的社会主义者之论调一般——说人民在共和国治下所受的痛苦比在王政时还厉害;故此,罗伯斯庇尔每一提起罗克斯,总说他是一个“卑鄙的牧师”,已经卖给了外国人,是一个“光棍”,“总想激起中伤的暴乱来危害共和国”。
奢格·罗克斯自1793年6月以后,就自己觉得是已经定了罪。开始则有人控告他,说他是唆使暴动反对肥皂商人的。后来在8月间,当他正在和勒克勒发行一种报纸名叫《马拉之影》(L'ombre de Marat)时,马拉夫人听了人家的话而去控告他不该用这个名称;最后则有人控告他,说他盗用为哥得利尔俱乐部领来的一纸小支票;然而据米施勒说,“这些坚信者之特性,就在其无私心”;而且在那些最著名的革命家之中,“罗克斯,发尔勒及勒克勒之显然是忠实之楷模”。罗克斯的本区团格拉维尔要求公社放弃这些控诉,区团中各议员可为他担保,但是无效。妇女革命家也一样地做了——而她们的俱乐部被公社压制了。最后,他虽得释放,但控告仍没有中止。
罗克斯及其友辈因横遭迫害,愤怒异常,遂于8月19日跑回到他们格拉维尔区团中去,夺去主席及秘书们的职权。罗克斯被任命为主席。因此,赫伯尔便于21日在雅各宾俱乐部中攻击罗克斯;当这事件移至公社议事会时,硕墨特便攻击他是“破坏人民之至尊权”,应处死刑。罗克斯虽被控告,但他的区团却于8月25日从公社方面使他得以释放。可是追究仍在进行,贪赃案提出来了;所以到了1794年正月24日(新4月23日),便把罗克斯送到了公共警务法庭去。
这个法庭宣言它自己不足以审理此种控告罗格斯之案件——意即这是格拉维尔区团的事件——便命令把他送到革命法庭去。罗克斯知道了其中用意,曾用刀子在法庭上自杀三次。庭长匆匆地来帮助他,对他很表示友好之意,在把他移到比色特监狱去之前。据革命法庭检察官富吉尔唐维尔(Fouquier-Tinville)的报告,检查他的伤痕,他在狱中病院曾“竭力想耗弱他的力量”;他毕竟又一次自杀成功了,这次竟死了,是刺着肺部。验尸报告上是记的“新6月1日”,即1793年2月19日。
巴黎的人民,尤其是城中各区的人民,知道了他们对“实际的平等”之希望是没有了。奢利尔的朋友格意雅(Gaillard)当里昂被围时曾被吉伦特党将其关在牢里,在山岳党攻陷里昂之后他已到了巴黎,也于三星期之后自杀了,当他听见勒克勒和硕墨特及赫伯尔派被捕的时候。
公共幸福委员会要应付共产主义之这一切的要求,而且看见了民众要离弃革命,因为他们看见他们所要求的不为人所注意之故;故此,公共幸福委员会于新6月21日(1794年3月11日)发出一个通令给派赴各省之特派员,措辞是颇为堂皇。但是这个浮夸的通令及两日后(新6月23日)圣朱士之著名的演说词,二者的结论都是很可怜的。国民大会除对于贫民布施以外,无所贡献;而所谓布施,又是很狭窄的,由国家来周济那些贫民。
“少不了要予贵族政治以一大打击,”那通令里这样说,“国民大会已经击了这么一下。善良之贫民定要恢复那些被贵族所夺去的财产。……恐怖与正义须同时在各方面行使。革命是人民的工作。现在是人民要享受其结果的时候”。……以及许多类似这样的话。但在实际上,国民大会于这一方面并不曾做过什么。圣朱士所夸称的共和国二年新6月13日之法令,不过是这样的:各公社将其贫苦的“爱国者”列成一表——后来公共幸福委员会可报告给国民大会,可从革命敌人之财产中提出酬报给他们。他们每人都可领有一亩。[4]至于老者及弱者,国民大会则于新8月22日(5月11日)决定以之造成一本国家慈善登记册,规定老弱农民登记每年予以一百六十利华,老弱工匠一百二十利华,老母亲及寡妇则八十及六十利华。
这用不着说,所允许的土地在农民看来,只是取笑而已。而且,除在少数地方之外,这个法令并不曾施行。不曾攫取到土地的人,仍然是得不到什么。
可是我们不要忘却,有些国民大会之特派员,如在里昂之阿尔毕特(Albitte),柯洛赫布瓦及富奢;在布勒斯特及团琅之硕邦·圣安都勒;在奢伦特(Charente)之罗美(Romme)等,于1793年时,都表示有使各种商品要社会化的趋向。在共和国二年新4月16日(1794年正月5日)国民大会也颁布一道法令,凡被敌人围困,封锁或包围之城市中,凡各物料,货物及各种生活用品都要共同分配;——而据阿拉德说,“就在未被围困,封锁或包围的城市中,也有应用这条法令的趋向”。
国民大会,说得更正确一点,它的公共幸委员会及公安委员会,在1794年之压服共产主义的工作,是相当成功。但是,革命的精神却催着全国趋向于此种改革,而且在当时情势之下,平等之伟大工作及共产主义精神之正确表示,是少不了要发生于全国,正当共和国二年的时候。[5]
故此,在共和国二年新2月24日(1793年11月14日)时,在里昂之国民大会的代表们阿尔毕特,柯洛赫布瓦及富奢通过了一个议决案,甚且见诸实行,规定一切弱者,老者,孤儿以及贫穷公民,“都应由各人本城之富人供给他们的衣食住”。而且,“劳动以及各行业所需要之用具,都应供给各公民,使其能工作”。各项商品要由各公民支配——这些特派员在他们的通令中写着——而且要以劳力,勤勉及为祖国服务之热忱为比例。许多国民大会之特派员都通过了这同样的议案。富奢则征富人之重税以供给贫民。据阿拉德说,许多特派员已开始实行集产主义,或者,我们应当说是市制共产主义;——这个也是真的。
厂主所放弃的工厂,国家要取来经营,这个理想也一再表现过。硕墨特于1793年10月,在他指示对于某几种实业加以“最高限度”律而生之恶影响时,就发挥了这个理想;而硕邦·圣安都勒竟把布里坦之加尔克斯(Carhaix)矿山收归政府之手,以便保证工人之生活。
国民大会在各省之代表们,虽于1793及1794年时,实行平等的改革,而为“限制收入”之理想所鼓励;但国民大会的本身仍然是拥护资产阶级的利益,1842年布昂拉罗的(Buonarroti)所写的话是有些真理的,他说国民大会之恐惧,——恐怕罗伯斯庇尔及其党徙将开始采取迎合人民平等天性的改革,——于后来使罗伯斯庇尔派在新11月9日之倾毁,颇有关系。
[1]参看第四十八章。
[2]大多数史家说这个改革是利于农民的。其实,这不过是把所遗给最贫者之唯一遗产也夺去。故此,当其实施时,遇着很多的阻力。
[3]奢格·罗克斯说:“最近四年来革命的利益都归富人们得去了;商人贵族政治比贵族的贵族政治还更可怕,他们压迫我们,我们看见他们之索取,是漫无限制,因为物价涨到了可惊的地步。现在是自私者与劳工阶级拼个你死我活的时代。……这些恶徒们所占有的,比到人类的生命还要神圣吗?生活的必需品应该由行政机关支配,正如军队要由他们支配一般。”罗克斯责骂国民大会,说它不曾将银行家及垄断家在革命时代所得之产业充公,他说国民大会曾颁布法令,“向富人征募十万万利华公债,资本家及商人第二天便可在无裤党身上收回此数;这完全由于他们之垄断权及勒索权,如果不将商业之垄断及预买禁止,则他们仍可保留此种权力”。他对于革命此种情况之危险看得非常清楚,他说:“经纪人占有了工厂,海港,各项商业,各种农产,他们就是使正义之友受饥渴暴露而死,或是把他们断送于独裁者之手中。”
[4]即一Arpent——这种大小之度量法国各地不同,相差自一英亩至一又四分之一英亩。
[5]阿拉德说:“所以人家在这严紧压迫的时候,竟找不到社会主义的理论。但是已经发生之部分的或经验的改革,在时机紧迫时所通过的法律,由革命政府所创建之暂时的设施,——由这一切合起来所造成的情况,虽听不见社会主义者的理论,却已使人心中准备着社会革命,其一部分之完成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