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与国民大会之争斗——战争

第三十七章 政府——与国民大会之争斗——战争

新内阁——丹东先居于领袖地位,继而被迫辞职——罗兰继任——内阁之无用——实权落于丹东,公社,各区,及雅各宾党之手——内阁攻击丹东,马拉,罗伯斯庇尔——国民大会和公社间之斗争——各省和公社及巴黎人民对敌——吉伦特党攻击巴黎各区——革命与战事——吉伦特党希望战争——边界农民之狂热——法国西部之淡漠——国家没有准备——都木里茨和拉法夷脱之计划——德人进兵——发尔米之战——丹东和布鲁威克公爵之交涉——共和国之进展——禅麻伯之战——英国——战争之影响——凡兑

国民大会首先所注意的事情,不是决定如何处置已废之国王,却是要决定因人民攻杜意勒利宫之胜利,看那一派要得势,——谁应来左右革命。因之生出那些争斗,以致阻遏革命之一定进展,达八个月之久;直至1793年6月以前,还踌躇于土地,封建负担等大问题,迟迟未决,耗费了人民的能力,使他们漠不关心,且如米施勒所说,使目击流血的人趋于懒怠。

8月10日,在宣布国王“职权停止”之后,立法议会把全部的中央行政权,交给一个由六名阁员所组成的内阁——他们是从议会之外选出来的,大多数为吉伦特党——罗兰,色尔温,克拉维尔,蒙施,及勒布郎——此外尚有丹东,他是因革命而居于司法部长的地位。这个内阁没有主席,各阁员轮任一星期。

国民大会通过了这种办法;但是,已成为国家藩篱及外交之灵魂的丹东,在议席上占有优胜势力,竟因吉伦特党之攻击被迫而辞职。他于1792年10月9日脱离了内阁,他的位置却补上了下贱的加拉。此后,内务部长罗兰,在阁议席上最占势力,他的地位直维持至1793年正月,在国王受刑后始辞职。他利用这地位运用他的全部势力,让吉伦特党包围他及他的夫人,竭其全力,以阻遏革命,使之不得依着自1789年所表现之大路前进;如:民治主义之建立,封建制度之确定废止,以及趋向于平等之步骤。然而丹东仍是外交之主动者,当1793年4月公安委员会组成时,他成为委员会中之实在的外交部长。

吉伦特党虽能握权而左右国民大会,但它不晓得实在要做什么。米施勒说得对,“它说得天花乱坠”,但什么也没有做。它既无勇气来革命,又不敢公开反动。于是提倡和实行的实权,在战争及外交方面,则操于丹东之手;在国内的革命步骤上,则操于巴黎公社,各区团,各民众团体之手,一部分则操于雅各宾俱乐部。吉伦特党既无力量来做事,它便直接凶猛地攻击那些做事的人,主要地是攻击丹东,马拉,罗伯斯庇尔的“三人政治”,很凶地说他们有迪克推多之趋势。有几次提出极端的攻击——在讨论丹东是否要屏逐,马拉是否要上断头台。

然而革命并没有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所以这些攻击也就失败。他们只使人民更热中于马拉,特别是在圣安都勒及圣马梭(Saint Marceau)各区;使罗伯斯庇尔在雅各宾党及民主派的资产阶级之前,势力日大;使丹东在那些希望共和法国处分国王的人之前,地位更高。他们觉得丹东是个实行家,力足以防止外患,镇压国内之王党阴谋,而安全地建设共和国,即令是在他的生命及政治声望有危险时,仍然如此。

自8月11日以前,吉伦特党曾于立法议会中与巴黎公社作对;而在国民大会开幕以后,这个由吉伦特党组成的右派,于是又开始这个反巴黎公社的可耻的争斗。他们承认由公社所组织的暴动,使他们得势,然而他们因怨恨而攻击它,此种怨恨,他们不曾对于王党阴谋家表示出来。

要把吉伦特党对于公社之攻击,完全叙述出来,是厌烦的。只把几样事情说说就够了。

第一件是查账,其目标在公社及其警戒委员会,以及丹东。这是很明显的,在1792年8月及9月的纷乱时代,因8月10日之运动及外兵之侵入所造成的特殊情形之下,唯有丹东是内阁中之实行家,用钱只有由他支配。而无极精密之账目;无论是用在外交方面,使普鲁士退兵;或是用在国内来侦探罗利尔侯爵(Marquis de la Rouërie)在布里坦阴谋之线索,以及贵族们在英国或其他等处之阴谋。公社之警戒委员会,整日忙着召集数千义勇兵派遣到边界去,自然不容易有恰当的账目,这是很显然的事实。吉伦特党利用这个弱点,来直接施其攻击,要求从9月30日起,应有完全的账目。公社之执行部,即警戒委员会,交出一个极明晰的账目之陈述,[1]来辩白其政治行动之正当。

但在各省中,对于丹东及公社人员之荣誉,却发生了疑点;吉伦特党写给其友辈及其通信者的通信,拼命造成这些疑点。

同时,吉伦特党想使国民大会有一个反革命的卫队。他们要各省执政司——我们知道这些执政司是反动的——派四个步兵两个骑兵到巴黎来,共有四四七人,来护卫国民大会以抵抗巴黎人民及公社之攻击!各区中自然生出很大的骚乱,组成一个特别委员会来反对通过这个案件,使巴黎不致有反动的卫队。

但是,特别是9月屠杀,使吉伦特党要不断地来攻击丹东,因为他在那时代是和公社及各区取共同行动。在他们“掩尽天下耳目”之后,而且出诸罗兰之口几乎辩白了那时的事件是正当的,正如以前出于巴巴鲁(Barbaroux)之口来辩白在里昂之屠杀事件是正当的一般,[2]于是他们打算左右国民大会,于1793年正月20日,准备着追究9月屠杀之倡乱者,希望由此而降落丹东,罗伯斯庇尔,及马拉之声誉。

立宪派及王党之思潮。自8月10日以后,在资产阶级中已趋稳定;吉伦特党便利用它,渐次在各省中造成反对巴黎及其公社之情感,而且反对“山岳党”。

有几省甚至派遣同盟军来拥护国民大会,以反抗“欲成为保民官及迪克推多之倡乱者”——丹东,马拉,罗伯斯庇尔——以及巴黎的人民。马赛人——这时成了“商业的”马赛人——响应巴巴鲁的申诉,于1792年10月派遣一队同盟军赴巴黎,他们都是这商业城之青年富人,在巴黎街市游行,要求将罗伯斯庇尔及马拉处死。他们是新11月反动之先锋;幸而巴黎人民劝服了这些同盟军来从事革命,破坏了他们的阴谋。同时,吉伦特党对于巴黎各区同盟组织之直接攻击,并未失败。他们不惜牺牲一切,来破坏8月10日之暴动的公社,他们竟办到了巴黎市政府市议大会之新选举。吉伦特党的市长伯蒋,同时辞职。然而这些计划又被各区所破坏了。这次选举,不仅山岳党占大多数,而且革命而急进又得人望的硕墨特被任为公社之检事,Père Duchesne的编辑赫伯尔做了他的代理人(1792年12月2日)。伯蒋既不同情于巴黎人民之革命情绪,没有再当选;温和派奢般(Chambon)代了他的位置;但是他在位只有两个月,在1793年正月14日,又为前政军部长巴舍(Pache)所代。

1793年之革命的公社便是这样组成的——巴舍,硕墨特,及赫伯尔之公社,是和国民大会对敌,在1793年5月31日至6月2日之运动中很占势力,由于这个运动,将吉伦特党领袖逐出国民大会,且极力促进共和二年之民众革命,这个革命之立脚点为平等,最后则为共产主义。

当时的重大问题是战争。革命之未来发展,就靠各军队之成功。

我们已经知道急进的革命党如马拉及罗伯斯庇尔,是不主张战争的。但是宫廷已召德兵来救主权之独裁政治;僧侣及贵族极力要求战争,希望由此而恢复其昔日之特权;邻国以为对法宣战,即是阻遏革命精神,眼见得此种精神在本国已在开始,而且这是一个从法国取得领土及殖民地之好机会。反之,吉伦特党也希望战争,因为他们见到此为限制王权之唯一路径,而不须借助于民众。“因为你们不想诉诸民众,才希望战争。”马拉这样的话是不错的。

从法国的人民方面来说,则边界各省的农民,看见了出奔的贵族们,带着德军齐集在莱茵河及荷兰,他们知道此时须武装起来,以保护他们从贵族及僧侣手中所得之土地权利。所以当1792年4月20日对奥宣战时,东边各省之居民,即表现可惊之热狂。一年义勇队之征募,人民皆热烈应召,唱着《将往曲》;各地人民也踊跃输金。但法国西部及西南部的情形,却不如此:他们完全不主张战争。

而且,战争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准备。法国的军队,不过十三万人,分布于北海而至瑞士,军实既属恶劣,而且又为王党军官所指挥,不够抵御外侮。

起先,都木里茨及拉法夷脱的计划,只想从速侵入比利时;比利时在1790年时曾欲脱离兴国,但旋被征服。比利时自由党,曾求助于法国,但这个企图失败了;此后法军诸将,只能保守,因为普鲁士已与奥国及日耳曼诸侯结合入侵,而且此种结合,有杜林宫廷之公开的援助,圣彼得堡及伦敦宫廷之秘密援助。

在1792年6月26日,布鲁威克公爵,带着七万普鲁士人,六万八千奥地利人,黑森人,逋臣们,开始向科布勒茨进发,行时发布宣言,激起了全法国的愤怒。他恐吓着要火焚那些敢于抗拒的城市,而且把居民当作叛徒剿灭。如果巴黎敢于破坏路易十六之王宫,则将实行军事上的强制执行,以一儆百,永垂不忘。

三队德军进了法国而向巴黎前进,普鲁士军于4月19日过境,毫不费力而取得伦维及凡尔敦。

我们已经知道,公社曾如何地激起了巴黎人之热狂,当这消息传到巴黎时,巴黎人便忙着将富人之铅棺熔成弹丸,教堂的铜器熔成大炮,教堂权作工厂,成千的人在忙着制造义勇兵之用品,一边缝着,一边唱着《将往曲》及《马赛曲》,鲁热得利尔(Rouget de l'Isle)之兴奋的颂歌。

逋臣们使各国国王相信法国在准备着伸臂迎接他们。但是,农民之显然的敌视态度及巴黎之9月时代,却又使这些侵入者迟疑。城市的居民及东部各省的农民,认清了敌人之来,即是摧毁他们历来努力所获之结果;尤其是在东部一带,他们曾于1789年及1790年在城乡各地所起的运动,破坏了封建制度。

但是热狂是不够取得胜利的。普鲁士军正在进军,现在和奥军结合,已入阿尔艮(Argonne)森林,此森林延长十一利格,把谬司(Meuse)流域及硗确之哈滨(Champagne)划分。都木里茨的军队拼命抵御,但是无效。他们仅能及时在发尔米占得一个有利的阵地,恰当大森林之路口,普军于9月20日想去夺取都木里茨所占领之小山,便于此地遇着第一次的阻力。在当时情形看来,发尔米战争算是一个重要的胜利——人民对国王们交战之第一次胜利——曾为随从布鲁威克公爵军中之歌德所歌颂着。

在阿尔艮森林中瀑雨之下,普鲁士军被迫停进,在前线干燥的旷野中,什么东西都缺乏,于是发生痢疾,全军恐惶。道路是泥泞的,农民在看守着——一切都是造成灾难。

当时丹东与布鲁威克公爵交涉撤退普鲁士兵。其条件如何,到今日还不知道。果如后来所传,丹东曾答应保全路易十六的性命吗?这是可能的。但是,倘然有这样的允诺,必定是有条件的;在侵入者一方面除要即时撤退普军外,还要有什么报酬,到现在还不知道。奥军同时撤退也允许了吗?路易十六要正式宣布退位,也谈及了吗?这些我们都只有猜想。

我们所确实知道的,是布鲁威克公爵于10月1日在格龙普累(Grand-Pré)及几尔敦开始撤退。到10月底,他在科布勒茨回渡莱茵河,跟着受了逋臣们的咒骂。所以都木里茨在命令卫斯特曼(Westermann)“客气点保护普兵撤退”不得穷追之后,即于10月11日到巴黎去,显系是去看看各党的分化,而决定他自己的步骤。他如此摆布,虽然他没有向共和国宣誓,可是雅各宾党接待他很好,从那时起,他便无疑地开始把奢得利公爵(Duc de Chartres)挤入于法国王位候补者之列。

当德军正在向巴黎进发时,拉罗利尔侯爵(Marquis de la Rouërie)在布里坦所准备的暴动,也没有结果。丹东得到了这件事的报告,他能在布里坦及伦敦找到这件事的线索。但是伦敦仍然是诸侯们阴谋的中心,而浙西岛(Jersey)则为王党军械储藏的中心。其立意是以一小部军队在布里坦海岸某处登陆,借当地王党之助以取得圣马洛(Saint-Malo),而将此在军事及商务上之要港交给英兵。

同时,就在国民大会开幕之日,孟德斯鸠(Montesquiou)在法国南部所统之军队占了萨伏衣(Savoie)。4日之后,取得奢伯利(Chambery),将革命输入萨伏衣农民以反抗封建的地主。

就在这9月之末了,有一队洛桑(Lauzun)及屈斯廷(Custine)所统率之共和国军队,过了莱茵河,于30日进攻夺取了斯坡拉斯(Spires)。四天之后,窝母(Worms)也占领了,在10月23日,美昂斯(Mayence)及美因河边之法兰克福(Frankfort)也为无裤党之军队所占领。

在北方,也有一些成功。到10月底,都木里茨之军队侵入比利时,于11月6日,大败奥军于芒斯附近之禅麻伯(Jemmapes),——经都木里茨所布摆出来的这次战争的全部胜利之光荣,都由都木里茨归之于奢得利公爵之子——而牺牲了两队巴黎义勇兵。

这个胜利使法国在比利时开一条路。8日占领芒斯,14日都木里茨入不吕舍勒。人民伸臂欢迎共和国之兵士。他们企望他们举办些革命事业,尤其是关于财产的。“山岳党”的理想也是如此,最少康盘(Cambon)是如此,——康盘曾处理发卖僧侣之土地的重大事件,以作纸币之担保;他又在那时处理发卖出奔贵族之田产;他只要求把这个办法移植于比利时。但是,是否因“山岳党”被吉伦特党攻击其不尊重财产而缺乏勇气;或革命的目标在比利时还找不到自然的赞助,只有贫民要求革命,而小康之资产阶级及具有可怕势力之僧侣则反对革命——均不得而知。总之在事实上,法比联合的革命是没有完成。

这些成绩和胜利,很足以激起爱好战争的人,于是吉伦特党得胜了。国民议会于12月15日,颁布一道法令,向各君主挑战,宣言非各君主之军队撤出共和国境不构和。然而在实际上,内部的情形却很暧昧;而共和国之胜利,只使各君主间之联结稳定。

侵入比利时,决定了英国的态度。在英国开始了共和国的及共产主义的思想,在共和主义的社会之基础中表现出来;在文字上则有高德文(Godwin)于1793年出版之论自由共产主义的名著《政治的正义论》(On Political Justice),曾激动了法国的共和党,尤其是丹东,希望在英国革命运动中找到一点帮助。

但是工商业的利益,支配了当时的不列颠群岛。当法兰西共和国侵入比利时,于艾斯考河(Escaut)及莱茵河流域筑起要塞欲进窥荷兰时,英国的政策决定了。

占领法国的殖民地,打倒她在海上的势力,阻碍她商业之发展及殖民之扩张——这便是大多数的英国人所主张的政策。富克斯(Fox)党倒了,继之而起的是庇得党。英国既有强大之舰队,财力也仍然雄厚,于是她左右大陆诸强国——如其中之俄,普,奥——领袖欧洲之结合,凡二十五年。这完全是两个国度的殊死战。这个战争逼着法国走上武力的迪克推多制。

正当外患在侧时,倘然巴黎有高尚的热情,其优秀分子急急地去与东部各省之义勇队结合,则这个战争,仍能驱动凡兑之骚动。可是,它仅授僧侣们以口实,说它利用人民厌烦之心,使他们离开荫蔽的森林,到不知何往的边地去作战;它又助长凡兑人之疯狂,使之反抗;这时正是德军进到法国的时候。我们往后便可看见这个骚动是如何地为害于革命。

但是,仅是凡兑而已吗!这个战争使全法国弄成可怕的情况,无数的贫民都在问着:共和国怎能平安地度过这可怕的危机呢?

1792年麦子的收获是很好的;但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只有雀麦和大麦的收获是中平。谷类的输出是禁止的,然而仍是饥荒。在城市中,很久就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成群结队的男女们,绕着粮食店,整夜在雨雪中守候着,还不能一定于次日早晨用过高价买得一点面包。而且,当时有无数工厂完全倒闭,又陷于失业。

在事实上,当时要从二千五百万国民中,不必顾忌地挑出一百万精壮男子来,或挑出五十万任重耐劳之走兽来,而无碍于农业,这都是做不到的事。国家的粮食,要尽量地供给军需,而不影响于贫民之生活,这也是办不到的事,——而在同时却有许多人利用公家财库以肥私。[3]

所有这些重要事实之重要问题,系雷击一般地发生于各省民众团体中,各大城市之各区中,要求在国民大会中得一个解决。而为一切问题之中心的最大问题却是:“怎样处置国王?”

[1]它所收入的是七一三八八五利华,用去的只有八五五二九利华,且有清晰的账目可稽(路易·布兰,二卷,62页)。几贺(Giraut)攻击这次恐怖,后来证明在四个月中,公社所逮捕的只有三二人。吉伦特党曾有在新11月后这样公平吗!

[2]里昂之革命民众和僧侣派经过长时间的奋斗,在教堂中杀了一个爱国者勒丘意(Lescuyer),因其要依照法律将教堂财产发卖;往后,革命的工人便发生了一次暴动,结果杀了六十个王党,而把他们的尸首抛在格拉西尔塔(Tour de la Glacière)中。吉伦特党议员巴巴鲁为这次屠杀辩护。

[3]一部分共和国的兵站部所犯之劫掠行为,是令人伤心的。其事实可看硕勒之《社会主义的历史:国民议会》。他们在收获不好的各省买来大量的麦子,因之价格甚高,由此可想系他们之居奇的行为。这种以谷米居奇的事实,曾经有色甫杜意(Septeuil)做过,他是为着“好国王”路易十六的利益,路易十六并不放松这个办法以肥内帑,现在却经资产阶级采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