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山的“九美”说
胡祗遹(1227—1298),字绍山,号紫山,磁州武安人(今河北省磁县)。《元史》有传,记载他“少孤,既长,好读书,见知于名流”。刘赓《紫山大全集·原序》中说他年少“便能从诸生习,唯程文非所好”;“潜心伊洛之学,慨然以斯文为己任。一时名卿士大夫咸器重之”。元中统年间被召为员外郎,因其“直言正色,无所顾忌”,触怒权奸阿合马,被贬出大都,到山西、山东、湖北等地任地方官,“所至抑豪右,扶寡弱,以敦教化,以厉世风”。政绩突出,死后“追赠礼部尚书,谥文靖”[1]。他一生主要的戏剧活动,如与杂剧演员交往,给人作序时发表对戏剧表演的个人见解等均在大都。钟嗣成《录鬼簿》把他列为“前辈已死名公才人”。《金元散曲》收有他作的小令11首。朱权《太和正音谱》评“胡紫山之词,如秋潭孤月”。由其子编纂刊行的《紫山大全集》,被清人贬斥为“多收应俗之作,颇为冗杂,甚至如《黄氏诗卷序》、《优伶赵文益诗序》、《赠宋氏序》诸篇。以阐明道学之人,作狎倡优之语,其为白玉之瑕,有不止萧统之讥陶潜者”[2]。然而,正是这三篇“狎倡优之语”,成为非常珍贵的元初戏曲专论,从中不仅可以了解当时的戏剧演出状况,而且可以洞悉胡氏对早期元杂剧表演的独特见解。
胡紫山生活在元初大都,这里,杂剧名作家辈出,杰作如林,演出众多,优秀演员济济。他喜欢看戏,与许多杂剧演员交往密切,除三篇序文的演员黄氏、宋氏、赵文益外,尚有散曲《沉醉东风·赠朱帘秀》,以珠帘喻朱帘秀“隔断落红尘土”,“挂尽朝云暮雨”。元人陶宗仪说他对朱帘秀“极钟爱之”[3]。正是他对元初杂剧有丰富的感性认识,以其广博的学识,对杂剧艺术进行了理论概括。他意识到元杂剧与当时社会的联系,总结为戏剧的认识功能、宣泄功能和娱乐功能:“十二时中纷纷扰扰,役筋骸,劳志虑,口体之外,仰事俯畜。吉凶庆吊乎乡党闾里,输税应役乎官府边戍,十室而九不足,眉颦心结,郁抑而不得舒,七情之发不中节而乖戾者,又十常八九得一二。”杂剧“上则朝廷君臣政治之得失,下则闾里市井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厚薄,以至医药卜筮、释道商贾之人情物理,殊方异域,风俗语言之不同,无一物不得其情,不穷其态。”戏剧演出能“解尘网,消世虑,嗥嗥熙熙,心畅然怡然”,“悦耳目而舒心思”。在元代初年,紫山先生就对戏剧所产生的功能,做出生动形象的表述,是有其先见之明和独到之处。
尤其令人称道的是他在《黄氏诗卷序》中对戏曲演员提出的“九美”标准:“女乐之百伎,惟唱详焉。一、姿质浓粹,光彩动人。二、举止闲雅,无尘俗态。三、心思聪慧,洞达事物之情状。四、语言辨利,字句其明。五、歌喉清和圆转,累累然如贯珠。六、分付顾盼,使人解悟。七、一唱一说,轻重疾徐,中节合度,虽记诵娴熟,非如老僧之诵经。八、发明古人喜怒哀乐,忧悲愉悦,言行功业,使观者听者如在眼前,谛听忘倦,惟恐不得闻。九、温故知新,关键词藻,时出新奇,使人测度不能为之限量。九美即具,当独步于同流。”他提出的“九美”说,可大致概括为几方面:第一,注重戏曲演员的基本功,唱功“清和圆转,累累然如贯珠”,念白“语言辨利,字句真明”;唱念配合适当,节奏感强,“轻重疾徐,中节合度”;做工“分付顾盼,使人解悟”。第二,强调演员的内在体验,“心思聪慧,洞达事物之情状”,准确把握扮演角色的思想情感,“发明古人喜怒哀乐,忧悲愉悦,言行功业,使观者听者如在眼前,谛听忘倦,惟恐不得闻”,收到良好的演出效果。第三,强调演员的艺术修养和外在表现,“举止娴雅,无尘俗态”,达到“姿质浓粹,光彩动人”的美的境界。第四,要求演员在表演中不断创新,“温故而知新”,产生“使人测度不能为之限量”的浓厚而新奇之感。
紫山先生还在《优伶赵文益诗序》中指出,戏剧表演贵在“新巧”,他比喻说:“醯盐姜桂,巧者合之,味出于酸咸辛甘之外,日新而不袭故常,故食者不厌。滑稽诙谐亦犹是也。”而表演中,“拙者踵陈习旧,不能变新,使观听者恶闻而厌见”。认为只有“耻踪尘烂,以新巧而易拙,出于众从之不意,世俗之所未见闻者”,才能赢得广大戏剧观众的“爱悦”,产生强烈的演出效果。
胡紫山创造性地总结元初大都杂剧的表演经验,提出了自己的“九美”说,强调杂剧演员唱念做方面的基本功,强调演员演出时不断追求新意,注意到戏剧表演中演员的内在体验和外在表现,既有独开先河的理论贡献,又与后世汤显祖、潘之恒、李渔等人的戏剧表演理论,有某些同工异曲之妙。然其开创之功,良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