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芝庵的《唱论》
《唱论》,是我国现存的一部论述金元时代演唱的专著。作者燕南芝庵,姓名和生平皆不详。由于此书最初附刊在元人杨朝英编录的散曲选集《阳春白雪》卷首,据此可以考定元朝至正(1341—1361)年前已经完成。又据元人周德清作于元泰定甲子(1324年)《中原音韵》中已转引《唱论》语句时称作者芝庵“古人”、“前辈”可知比周德清早,应成书于周生年1277年之前。既已标出“燕南”的别署,可以说明“芝庵”先生的籍里在“燕南”。元末陶宗仪也把此书收入《南村辍耕录》之中。可见此书元代中后期已流传较广,且具权威性。
此书分为27节短论,较为系统地阐述了演唱技巧、方法与理论。其中既有一般的演唱评论,也有对演唱历史、风格、传承的论述,自然包括了元代杂剧舞台演出活动,杂剧演员装扮人物演唱内容。开篇列举出“古之善唱者”、“帝王知音律者”和“三教所唱”,随之以传统儒家学说中的忌淫声、续雅乐的观点,阐发“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以其近之也”。又云:“取来歌里唱,胜向笛中吹。”[4]这里崇尚演唱以人为本,把人体发出的歌声视为最佳效果,丝竹等器乐伴奏只能在演唱中起烘托作用的观点,是有理论传承功效的。
芝庵先生要求歌唱的格调“抑扬顿挫,顶叠垛换,萦纡牵结,敦拖鸣咽,推题丸转,捶欠遏透”。并提出演唱节奏“停声、待拍、偷吹、拽棒,字真,句骂、依腔、贴调”,以及“声有四节”,声韵有“平、圆”,“声要圆熟,腔要彻满”,即对演唱的字、句、腔、调分层次提出要求,对声、腔也予规定。还对演唱之中的变声、敦声、换气、歇气等声气,“歌声变件”里的“慢、滚、序、引”等,以及“赚煞、随煞、隔煞”等尾声处理,作了非常精彩的论述。更令人称道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作者提倡歌唱者要熟悉歌词的内容,把握全篇的风格特色,以便准确表达演唱之际感情色彩:“凡歌者所唱题目,有曲情,铁骑,故事,采莲,击壤,叩角,结席,添寿;有宫词,禾词,花词,汤词,酒词,灯词;有江景,雪景,夏景,冬景,秋景,春景;有凯歌,棹歌,渔歌,挽歌,楚歌,杵歌。”
其二,要求歌唱者注重演唱环境,了解观众身分,进而确定其审美心态,以便以歌声打动听众:“凡歌之所:桃花扇,竹叶樽,柳枝词,桃叶怨,尧民鼓腹,壮士击节,牛僮马仆,闾阎女子,天涯游客,洞里仙人,闺中怨女,江边商妇,场上少年,阛阓优伶,华屋兰堂,衣冠文会,小楼狭阁,月馆风亭,雨窗雪屋,柳外花前。”
其三,对当时流行的六宫十一调的音乐风格作了生动简明的概括:
仙吕宫唱,清新绵邈;南吕宫唱,感叹悲伤;
中吕宫唱,高下闪赚;黄钟宫唱,富贵缠绵;
正宫唱,惆怅雄壮;道宫唱,飘逸清幽;
大石唱,风流蕴藉;小石唱,旖旎妩媚;
高平唱,条物荡漾;般涉唱,拾掇坑堑;
歇指唱,急并虚歇;商角唱,悲伤宛转;
双调唱,健捷激袅;商调唱,凄怆怨慕;
角调唱,呜咽悠扬;宫调唱,典雅沉重;
越调唱,陶写冷笑。
这种总体性地区分把握,为当时曲界所认可,成为共识,并为后来的学者所转录。
其四,提醒歌唱者自我审视,了解自身演唱过程的种种局限,以便扬长避短,发挥优势:“凡人声音不等,各有所长。有川嗓,有堂声,皆合被箫管。有唱得雄壮的,失之村沙;唱得蕴拭的,失之乜斜;唱得轻巧的,失之闲贱;唱得本分的,失之老实;唱得用意的,失之穿凿;唱得打掐的,失之本调。”
其五,总括了当时歌唱过程的种种毛病,既有“唱得困的、灰的、诞的”等“歌节病”,也有“散散、焦焦、干干”等“唱声病”,还有“则他,兀那”等“添字节病”,指出造成毛病的原因是“工夫少,遍数少”,“文理差”,“无传授”等,这些分析是很有演唱实践意义的。
全文虽短,却蕴含丰厚。由于作者运用了一些金末元初演唱行家所流行的行话,有的行话术语已随时间推移而费解,因此,给后世的研究者带来一些麻烦,产生某些歧义。近年有学者把全篇浓缩成令人可理会的短文:“善唱者,古已有之。今之唱,门户多矣,题目广矣,人皆爱唱而无处不歌。然调有声情,腔有正讹,句有定格,字有真伪,唱有高下之殊,辞有雅俗之别,辞章得乐府气味为尚,唱曲依字声传腔乃真。唱之为艺,尤贵会通:音律,文章,器品,兼之者可得而为曲唱矣。”[5]似乎还应续上:渺渺乾坤,时空无限。词山曲海,千生万熟。唱者如云,荣枯无数。得失漫评,续论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