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 辨志说

三七 辨志说

孔孟肇兴,程朱继起,学道昌明,如日中天。异端曲术,其不足为吾道之患,而乱其志也久矣。然或读孔孟之书,习程朱之言,而不求其实,则其为害更有甚于异端曲术之为者,不可以不辨也。何则?人生德业以志为主,为己则实,徇人则虚。至于好为词章,则玩物丧志,是又与于徇人之尤者也。吾闻古君子之为学者矣,博之事物以广其志,体之身心以要其归。一言之未善,则惄惄然以忧;一行之未协,则皇皇然以求。其所为返观克己、苦心孤诣者,凡欲使道德实有诸己而已。初未尝记诵揣摩,饰为华藻,以思表见于当时也。然天地万物之理既已熟悉其源流,身心性命之真又已默定其根底。由是而笔之于书则为文章,措之于世则为经济。道德、文章、经济,合而为一,此三代人才之盛,后世莫能及也。今也不然,束发而授书,挟册而呻吟。问其呻吟何为也,曰:吾以求工于词章而已。问其工于词章何为也,曰:吾以弋取科第而已。摭拾割裂,务为苟求速化以自衒于外,而立本贵实之意邈焉无存,则虽文采斐然,尝苦于虚夸浮薄,而不可救止。其迂疏曲谨者流,又或拘泥不通,而不周于世用,使天下之人指而目之曰“此无用之学也”,岂古今人不相及耶?由辨之不早辨也。

夫居今之世,而责以古人之学,天下既苦其甚难,又或疑其迂远无成而不之信。然而,诸生之所诵习者,犹是古圣之遗言,儒先之义理也。其甘心剽剠,苟且以卒业者,徒欲速得志于天下耳。然使实心为己,效古人之所为而为之,安知其得志也不更有甚速者乎?先民有言,虽使孔孟在今日也免不得应举。程子亦言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予之为是言者,非欲诸生不作文、不应举也。但以圣经贤传皆非空言,朝考夕稽,须求实用。诚反其务外之念而会之于心,体之于身,则实践之馀,必有心得。文不求工而自工,名不求成而自成。明体达用,既不同于华士之鲜实,又不同于迂疏之寡效。使天下见真儒之实学,湔说前言以为快,其有光于吾道岂浅鲜哉!尔诸生其懋勉毋忽。

简析

碑藏中国书院博物馆。乾隆年间长沙知府李拔撰文,原碑在岳神庙,抗战时因岳神庙被炸而埋于废墟。2004年重修崇圣祠,地基考古发掘时被发现,残碑,正文下划线部分为碑石所存文字,仅156字。青石,纵50厘米,横36厘米。正文据清同治年间的《续修岳麓书院志》补全。

李拔在《辨志说》中强调求实的重要性,认为读孔孟之书,习程朱之言,关键在于求实,而求实在于坚定意志,坚定意志又在于“为己则实,徇人则虚”。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只有明了学习是为了塑造自我,陶冶自我,才能让学习落到实处,才能践行“立本贵实”的思想。如果一味以学习取悦他人,则落不到实处。此处,李拔再次对单纯“工于词章”“弋取科第”的读书目的进行了批判,提出明体才能达用的观点,可以说这也是对宋代书院教育宗旨的承续,更是书院后来“实事求是”学风的先声。

游岳麓书院用邓太史韵,示长沙郡属诸广文碑残片 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