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岳麓书院记

七十 重修岳麓书院记

[清]龙骧

盈天地间皆道也,而备于人身,故道明则凡天下之物与事,举有以纲之纪之,鼓舞而玉成之,而其人以传而其地以不朽。

岳麓为四大书院之一,天下巨观也。余窃谓无六君子则无岳麓,无二贤则六君子亦久而或湮。六君子者朱洞、周式、李允则、刘珙、陈钢、杨茂元也;二贤者张子、朱子也。自神禹开疆以来,若陶侃、马燧、裴休、杜甫、沈传师、刘长卿后先结庐于其中,然不过自适其性情而已。

宋开宝间,朱洞为郡守,始创书院,以待四方学者,教化大行。咸平中李允则为请于朝,得藏御书。厥后周式为山长,真宗召见便殿,拜国子监主簿,诏以岳麓书院为名,使归教授,增赐中秘书籍,自是书院甲天下。乾道改元,湖南安抚使刘珙廓而大之,为屋五十楹,内设礼殿,外增亭池,延张南轩主教事。夫南轩得胡氏之学久矣,义利公私之辨,谆谆然至精且微,斯时岳云若为之霁,潭水若为之澄,彼从游人士有不蹶然而兴者乎!越三年,朱晦庵访南轩于长沙,论中庸之义弥月。迄今登其堂,观其手书“忠、孝、廉、节”四大字,未尝不俯仰低徊而不能去也。绍熙五年,晦庵知潭州,更建书院于爽垲之地,堂室二层约百间,立百泉轩,列礼殿、泮池,临江建湘西精舍,置学田五十顷,聘醴陵黎贵臣充讲书执事,一时游学者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莫不俟晦庵公余相与共质所疑,旋各得其意而退。当是时晦庵乐甚。嗣是毁于兵者再兴于官者三。至明宏(本“弘”,讳,笔者按)治七年,通判陈钢重加修葺,建崇道祠以祀张朱二子。同知杨茂元复置尊经阁,刊紫阳遗迹,彬彬乎礼乐文章之盛。其后若吴世忠、陈凤梧、王秉良、孙存、林华、李天植、吴道行,凡皆踵其事而新焉者也。天地之道不息,则张朱之教不朽,六君子或引其端,或衍其绪,岳麓成奥区焉 。

我朝崇儒重道,文教覃敷。康熙初,尝依中丞丁思孔议兴举废坠,颁九经而藏之矣。今日者桂林陈公来抚斯土,究政治之原,提理学之要。甫下车,舣舟过江,访古先典型,慨然徒见山高而水清,爰袭已成之规模,增未备之制度,振厉士风,不遗余力,其亦斯道之幸欤!夫世之学者,矝骚坛之长,则以骈俪为上;擅风簷之胜,则以剽窃为工。其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懿,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要,或未有以究极其精微,而践诸日用,此陈公所目击心恻,不能遏其流而不得不为之导其源者也。顾以公继六君子之后,阐先儒之绪言。吾楚闻其风、薰其德、仰其制作,其必有奋然兴起,绝伪学之险僻,靖俗学之浮丽,存心养性,蒸蒸以进于古者。岂惟岳麓不修,我圣天子甄陶至意其庶无负万一也。夫是为记。

刊自《湖南文征》,长沙胡六皆书。

简析

碑在书院园林碑廊,约乾隆二十一年(1756)龙骧撰文,刊自《湖南文征》,湖南著名书法家胡六皆(1920—1997)补书。1992年镌刻。青石,纵168厘米,横75厘米。

龙骧所撰《重修岳麓书院记》在同治《续修岳麓书院志》中没有记载。该记开宗明义,对书院有功之臣与思想学术带头人推崇备至,认为书院之所以长盛不衰,与朱张二人之教化和六君子的坚守有直接关系,“余窃谓无六君子则无岳麓,无二贤则六君子亦久而或湮”。

记中所说“今日者桂林陈公来抚斯土”,“桂林陈公”指湖南巡抚陈宏谋。陈宏谋两任湖南巡抚,第一次是乾隆二十年(1755),第二次是乾隆二十七年(1762)。第一次到任后的第二年就大修书院斋舍,恢廓旧规,规定岳麓书院招秀才,城南书院招童生。龙骧的《重修岳麓书院记》当作于此时。

岳麓书院四公德政纪略碑 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