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湘水校经堂记

七四 重建湘水校经堂记

[清]郭嵩焘

湘水校经堂,南海吴荷屋中丞抚湘时以经学课士,创为之名,而实未有堂也。时欧阳坦斋先生主岳麓讲席,就斋西隙地建屋一椽,存其名。中丞罢归,此课遂废,而堂为虚设。且三十年,济南毛寄云中丞重兴是课,黄南坡观察为集资,定立章程,自中丞以下至郡守月一课,自是湘人士稍稍向学矣。又十八年,余姚朱肯甫学使始取盐篋余款倡为之,集高才生二十人治经其中,因故城南书院遗基治为民舍者以名堂,盖距南海中丞始名堂时五十年矣!

重建湘水校经堂记碑 拓本

古者学校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所以节民性而兴民德,一本于经。自周之衰,圣人修明纂述,以教万世。三代典章制度散失无征,犹得存其遗文,以知质文升降之数,因革损益之宜。国家所以治乱兴衰,既得备知其故,而又以窥理道之精,达人事之变,以蕲至于察人伦,明庶务,下至起居日用之常,进退揖让之节,莫不备于其中。一日去之,而若耳目手足之无所措,终身由于一艺之中,而相与讨论行习之,靡有穷也。

汉承秦毁,灭《诗》《书》之余,稍求遗书,置五经博士,聚讲于京师。诸儒通一经者,又各以专门教授乡里。天下之士,争以经明行修相奖为名。朝(庭)〔廷〕设六艺之科,以整齐天下,非经博士讲授,有异师法,悉屏不录,是以学出于一,人才之美,风俗之醇,恍然见三代之遗。有宋诸儒出,不专治经,然其所谓师法,相与尊守之,转相传授,人才尤盛焉。班氏之传儒林,以为百有余年,枝叶蕃滋,盖利禄之途然也。有宋诸儒于此急正义利之防,诸经训诂,时有出入,而微言大义所以振发人心,尤至于圣人成己成物之学,一反求之心性本源之地,以立之基,而所用为学者,终亦不能离六经之文以自为说。历元至明,其风浸微,然老师大儒昌明正学,往往而在,至于今日,而遂泯然无有讲论及此者矣。学校之弊,人心风俗之偷,岂小故哉!

嘉、道之间,仪征阮文达公立诂经精舍(淅)〔浙〕江,继又立学海堂广东,奖进人才为盛。自顷十余年,各直省亦稍建书院,以治经为名,下及郡县亦相率为之。而湖南校经堂课实开偏隅风气之先,意者经学将遂昌明,承学之士有所凭藉以资讨论,庶几一挽末世之颓风邪。余姚学使之功,殆尤不可泯矣。抑吾闻学者之治经,将自事其身与心,以俟用于天下。而或以学资其陵猎,以长其傲慢之心,则视空疏之弊为尤烈,是又在学者之自审耳。

刊自《郭嵩焘文集》,长沙樊德纯补书。

平江县天岳石雕工艺社承刻。

简析

碑在书院园林碑廊,光绪七年(1881),岳麓书院著名学生郭嵩焘撰文,刊自《郭嵩焘文集》,湖南省书法家樊德纯补书。1992年镌刻。青石,纵157厘米,横70厘米。

湘水校经堂,道光十一年(1831)由湖南巡抚吴荣光与岳麓书院山长欧阳厚均创建于岳麓书院内,专为培养“通经致用”的人才而设,是矫正当时官学和书院教育科举日盛的尝试。湘水校经堂在治学上强调“精微并举”“通经致用”,注重朱熹、张栻理学的传统,又能兼容各学派的不同观点,无门户之见,培养的著名学生有郭嵩焘、左宗棠等。

1879年,刚刚从英国出使回来的郭嵩焘,因为主张学习西方先进文化知识,受到国内保守派的打压。但他蛰居乡野后,仍然关心国家大事,特别关注湖南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情况。他在思贤讲舍一面开展禁烟运动的宣讲,一面传播王船山的学术思想;同时又倡议恢复湘水校经堂,试图以“征实致用”之学一改长沙“三书院”(岳麓、城南、求忠)的陈规陋习。是年,湖南学政朱逌然接受郭嵩焘的建议,将校经堂迁至省城天心阁下原城南书院旧址,设有山长,经、史、文、艺四学长及提调、监院等,定额招湘省及商籍生徒肄业其中。校经堂学额为20名,另有商籍附额4名,共24名,一般由学政从湘省各地岁试成绩优秀者中间选拔,也选择一些虽未经考试,但“品优学富”的有志之士。郭嵩焘为表彰朱学使之功,亦为了挽“末世之颓风”,欣然为之作记。

光绪十六年(1890),学政张亨嘉于长沙湘春门外另建院舍,改名校经书院,分经义、治事两斋,专课经史和当世之务,希望培养体用兼备之士。甲午战争之后,湘人痛定思痛,加大教育改革步伐,校经书院在学政江标的主持下,开始走向新学。

岳麓书院重修记碑 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