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联系唐代《旁㐌》文本,可以明显看出,“长鼻子”本是两兄弟故事中的一个情节单元,在饱含幽默诙谐情趣的叙说中,表现出对饱受欺凌的弟弟的同情和对自私贪心的哥哥的嘲讽。现今口头流传的故事中,也有将两兄弟角色变换成地主与长工、佃户的,如山东的《长鼻子》[16],陕西的《追老雕》[17]和广西瑶族的《敲敲鼻子油火头》[18],这显然是近代社会背景上产生的变异。它们的主题由表现家庭纠葛,转变成表现阶级对立,它是农民与地主的冲突日益普遍化的社会现实的反映,应作为一种新的特殊形态来看待。
国内外学界有关本类型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艾伯华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一书,所列27型“猴洞”,28型“动物对话”,即为本类型中的两个亚型[19]。
丁乃通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按AT分类法,将“二人行”故事列为613型,另将“长鼻子”列为613A型“不忠的兄弟和百呼百应的宝贝”[20]。
作为表现两兄弟纠葛主要故事类型之一的“长鼻子”,形态独特,源远流长,深具魅力。
故事以主人公意外进入神秘世界获得某种宝物的帮助,从而转变命运作为核心母题。宝物是众多民间故事的常见之物,在本类型中宝物完全在主人公处于困境的情况下偶然得来。神秘世界中的仙人或者动物精灵,并非有意赐予宝物,主人公也没有着意去寻求宝物,而是偶然闯入某种神秘世界,得到了可以任意满足人们欲望的宝锤、宝锣、宝葫芦等而因祸得福。这些物质化的宝物既能给勤劳善良的弟弟带来幸福,也能惩罚邪恶的兄嫂,具有“一箭双雕”的作用。惩罚的方式颇为滑稽:将他变成长鼻子或塌鼻子,使其羞愧难当。老大受惩罚同样也是由于他受贪心驱使偶然失误所致。由一连串的意外巧合来构成曲折跌宕的故事情节,使故事悬念丛生,新奇有趣。同情受欺凌的弟弟而憎恨邪恶的兄嫂,本是故事的主旨,故事家却含而不露,将这种鲜明爱憎寄寓在构想奇妙的故事叙说中间,使人们听来更具吸引力。
此外,主人公的命运虽在幻想的神秘世界里才得到转变,而故事家对这一神秘世界的构想以及向神秘世界过渡的叙说却巧妙自然,富于山野生活情趣,表现出编织故事的丰富智慧。
许多传承久远的幻想故事常以某种古老的习俗信仰为背景,本类型的构成却不属这种情况,它的艺术虚构性更强,从唐代记录的《旁㐌》开始,就闪耀着有意造作故事的艺术思维的光彩。在后世口头传承中日趋精美,堪称口头文学中优美的艺术童话。
【注释】
[1]《种高粱得宝碗》,《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吉林卷》,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481页。
[2]《赵富与赵宝》,《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陕西卷》,中国ISBN中心1996年版,第475页。
[3]《长鼻子哥哥》,《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中国ISBN中心1996年版,第489页。
[4]《孔雀锣》,《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浙江卷》,中国ISBN中心1997年版,第629页。
[5]《害人终害己》,《山丹民间故事选》,敦煌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143~152页。
[6]《金壶和银壶》,《女儿寨传说》,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210~213页。
[7]《凹鼻哥》,《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8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282页。
[8]《贪心的哥哥》,《佤族民间故事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79~180页。
[9]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83页。
[10]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98~199页。
[11]《长鼻子》,《白菜仙子》,云南少年儿童出版社1971年版,第115页。
[12]《大南瓜》,《新娘鸟》,重庆出版社1984年版,第59~61页。
[13]《小铜锣》,《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吉林卷》,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474页。
[14]《小铜锣》,《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辽宁卷》,中国ISBN中心1992年版,第498页。
[15]《朝鲜族民间故事讲述家金德顺故事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133~136页。
[16]《长鼻子》,《聊斋汉子》,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111页。
[17]《追老雕》,《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陕西卷》,中国ISBN中心1996年版,第481页。
[18]《敲敲鼻子油火头》,《瑶山里的传说》,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110~120页。
[19][德]艾伯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中文版),王燕生等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42~47页。
[20][美]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文版),郑建成等译,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