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项链,捡回良心——秦腔现代戏《项链》观后
由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小梅花团创作排演的《项链》,是受法国作家莫泊桑短篇小说《项链》的启发,并吸收了原作主要情节架构而新编的一台现代戏。莫泊桑是享有世界声誉的短篇小说大师,与当时俄国的契诃夫,美国的欧·亨利齐名。《项链》是他短篇中的短篇——我们通常称之为小小说,一直是被选入我国中学教材的。其精神韵味,颇耐把玩。一般会认为,它所表达的意趣,简单说来,即虚荣之心是个祸端。为了满足虚荣,主人公借用了别人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不慎弄丢了,十年辛苦,偿还了债务,结果那项链是假的。可贵的是,《项链》这个现代戏,与原小说所表达的精神大异其趣。它采用了原小说的大致构架,全然讲述的是一个中国故事。在剧中,原小说借项链,丢项链,还项链事件,其背景被置放在了我们身处其中的这个时代,所表现的精神内容是我们今天经常能够接触到的热门话题,人物性格所体现的审美取向有了新的追求,至于情节细节,则要比原作丰富且复杂得多了。主人公丢失的是一条项链,捡回来的是做人的良心。具体讲,有以下几点:
首先,该剧通过描写主人公韩雪莹夫妻借项链,丢项链,还项链的过程,其审美取向,意在弘扬中华民族优秀道德传统。具体表现在作品中,即那条丢了的项链,能不能以假代真,以假代真之后,能不能赖掉不还。作品围绕这个情感线索,构思情节,深入进行心灵拷问,展开自我精神救赎。作品主人公说,人要活得像个人的样子,与孔子所讲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完全是一脉相承的。作品的这个立意,体现的正是我们所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体现了一种对于民族文化传统的自信。作品对原小说精神内容的新编与拓展,其现实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其次,该剧的文本,延续了作者徐新华在淮剧现代戏《小镇》(曾获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大奖)中的艺术追求,即密切关注人物精神成长的历史,细致描绘人的心灵的细微演化。二度梅花奖获得者秦腔表演艺术家李梅,以其朴实的扮相,细腻的表演,委婉的唱腔,使主人公韩雪莹的心灵流程得以完整展示,使主人公的精神提升过程得以清晰呈现。其实,这也是这个作品最具审美价值的地方。作品描写借朋友项链,继而丢掉项链,接着还假项链,再三年辛苦攒钱,去说明真相,还真项链,其实都是个假象,其真实用意在于依托这个假象,让观众观照主人公复杂的精神情感演化过程。该剧从表面看,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除过韩雪莹和王亚先夫妻闹离婚那一场戏外,一般都是较为平和的,温文尔雅的,但人物的内心深处,却是风云激荡的,惊心动魄的。这也是这个戏艺术上的一大特色。
第三,该剧富于强烈的时代感。这种时代感,源于对生活氛围的营造。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商品经济逐步确立且趋于活跃的时代。东西的真与假,人的诚实与虚伪,构成了庸常生活的重要内容。该剧并没有去孤立地描写项链事件,而是把它放在特定的生活情境中去表现,去审视,从而使作品的洋溢着一种浓郁的时代气息。如,作品中那些铜人的适度运用,就富于创造性,既营造了一种典型环境,又使其与舞台主要人物的表演保持距离。他们所营造的那种世俗生活,那种点到为止的热闹情景,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作品的主旨,为借项链还项链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作用。再如,作品中的韩二龙借韩雪莹的钱,老躲着韩雪莹,最后终于把钱还给韩雪莹,这件事,似乎与项链这件事毫无关系,其实不然,也同样是紧扣诚信做人这个时代话题的。
第四,该剧很有戏。其故事情节,或者说矛盾冲突,层层推进,环环相扣,很吸引人。一条项链,真真假假,还与不还,如何来还,还了咋办,在当事人之间,由于人物观念上的差异,构成一个又一个悬念,形成一个又一个看点。我几乎是于不知不觉间看完这个戏的。主人公韩雪莹的情致表达,与其丈夫王亚先的性格塑造是相伴相行的。丈夫王亚先爱面子,“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与主人公韩雪莹低调活人,平朴做事,形成鲜明反差。丢了项链之后,丈夫王亚先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打马虎眼,与妻子韩雪莹做人要像个人的理念,又产生新的冲突。包括主人公的好友付丽丽,她为什么要把项链借给韩雪莹,她的丈夫又为什么会给她买假项链,这一切,待扣子被解开之后,叫人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第五,该剧舞美韵味深长。那是两组景片,一组是现代化的高楼,一组是人字梁架的古老屋顶。我们既可以把它们看作是贫穷和富有的区别,也可以把它们认作是古老和现代的分野,更可以把它们视为某种精神的象征。那些鳞次栉比的古老屋顶,就使人感受到一种诚朴本分的传统味道,那一幢幢相互挤压的高楼大厦,似乎又显现出一种精神的交汇与纷乱。根据人物精神流程的进展,它们或交替或同时出现,大大强化了剧情。如当人物心灵处于徘徊不定之时,古老屋顶便悬空而下,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从视角上,均产生一种正能量的压迫感。顺便还应提及的是该剧的音乐,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秦腔慷慨激昂的成分,突出其阴柔抒情的音乐元素,从而使其与人物心灵状态的揭示达到完美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