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伊朗电影中的“另类运动”
伊朗广播大学副校长 德黑兰大学艺术系院长
［伊朗］沙哈卜·埃斯凡迪亚里 副教授
大家好，我今天要讲的话题是当代伊朗电影中的“另类电影”和“另类运动”。我想你们在座的各位年轻的导演有必要了解“另类”这个概念。那么问题就是一个人怎样才能够与众不同，并且是与什么不同，与来自哪里的东西不同。我将会通过伊朗电影为例，来与大家讨论这个话题。
在电影史上，有许多运动都宣称自己是“另类”的，我也会在我的讲座中跟大家简单地讨论。总体来说，另类的意思就是指边缘，与主流文化相对应的一个边缘的概念，或者是与主流文化相反的一种文化现象。尽管在电影创作过程中，“另类”是与美学相关的一个概念，其实它也是政治中与政权相关的一个概念。例如在电影史上，法国先锋派电影运动就宣称自己是另类的，这主要是出于美学的一些原因。在20世纪60年代的阿根廷出现了“第三类电影运动”，它也宣称自己是“另类”的，阿根廷的“第三类电影运动”希望自己能够区别于好莱坞以及欧洲电影，这就是它为什么宣称自己是“第三类电影”的原因。他们有出于意识形态以及政治方面的考虑，他们想要在阿根廷批判主流的资本主义制度。他们将电影作为一种工具来唤醒人们对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认识，他们希望人们用电影这种手段来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第三个例子是美国的“独立电影运动”。美国的“独立电影运动”被称为“另类”，主要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因为都是一些小成本的电影。这些小成本的美国独立电影是区别于好莱坞等几大电影公司的影片的。因为成本比较低，所以在形式和内容方面都区别于主流的好莱坞电影，这也是它们为什么被称为“另类电影”的原因。那么我刚才给大家举的三个例子都有一个或多个可以被称为“另类”的元素。法国的先锋电影主要是美学上的另类，阿根廷的电影主要是意识形态和政治方面的另类，美国的独立电影主要是经济上的另类。
现在我们进入伊朗电影。伊朗的“另类电影”运动最初是在20世纪的60年代发展起来的，他们是一群在欧洲受过训练的年轻人，他们开始在伊朗制作这种“另类电影”，主要是受到了电影史上著名的法国电影新浪潮以及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影响。那个时候伊朗的主流电影是一些商业片和情节剧，所以当这些电影首次在伊朗的大屏幕上出现的时候，观众们感到很惊奇。这些电影一点都没有戏剧情节，没有英雄，也没有舞蹈。那么有些观众就感到非常的不安，觉得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电影，因此他们感到愤怒，也正是这些商业电影和这些情节剧的泛滥导致了伊朗电影在一定程度上的衰落。在1976年，伊朗电影的产量有了急剧的下降，从曾经的年产60部下降到了13部。伊朗电影的荧幕上充斥着来自意大利、印度、美国的廉价影片。这些电影当中充斥着性、色情、暴力以及舞蹈，它们都使伊朗的传统社会受到了疏离和异化。1979年在伊朗发生了革命，一些伊朗的宗教领袖攻击这些影片，因为这些影片中含有性、色情和暴力，有一些这类影片甚至被人们烧毁。伊朗革命结束后，新政府当权，那么问题就是在这样一个伊斯兰国家中电影如何生存？怎样生存？新的政府引入了新的法律和准则，许多事物都被禁止，性、色情、暴力以及舞蹈都在影片当中被禁止。女演员必须在影片中戴着头巾，不能跟男性有肢体上的接触，不能有接吻的镜头，甚至不能有卧室的场景出现，许多人都认为这样的电影是无法生存的。但让人足够惊奇的是伊朗电影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得到了生存和发展，并且取得了世界性的声誉。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又是怎样发生的呢？在伊朗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商业电影被边缘化，但是一些艺术片因为没有被禁止的镜头反而成为主流，在国家中赢得了认可。给大家举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伊朗著名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就是《樱桃的滋味》的导演。他在伊朗革命之前是一个边缘化的地下导演，但在伊朗革命之后，他反而成了主流，获得了伊朗政府的支持，在国外获得了很多奖项。所有在伊朗革命之后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属于“另类电影”，因为这种规格迫使伊朗电影人去寻找新的表达生活的方式。正是在没有性、没有色情、没有暴力的标准下伊朗电影获得了自己的新的美学风格。劳伦认为伊朗的电影对于女人的描写跟好莱坞是完全不一样的，在革命之后，伊朗电影的内部也有几种类型，在这里我将讲述四种宣称自己为“另类电影”的伊朗内部电影的分类，他们的另类表现在不同的方面。
第一种类型叫作口音电影或者移民电影。这是伊朗在国外的导演拍摄的一些影片，就像大家所知道的许多伊朗导演都住在欧洲或者美国，他们会利用一些其他国家的文化元素或者演员来拍摄影片，他们跟在伊朗国内拍摄的影片有很大的区别。因为他们拍摄的影片不需要受到伊朗国内的法律法规的限制，他们拍摄的影片的话题都是与移民或者伊朗国外的居民相关的。哈飞西导演曾经研究过移民电影的现象并且著有文章。
第二种类型就是地下电影。随着新的电影手段和技术的出现，许多年轻人都可以拍摄电影，他们拍摄电影是不需要获得政府的批准的。在35 毫米胶片的电影的拍摄中，因为成本高并且机器的数量有限，所以通常需要获得政府的批准。新技术手段的出现使得每一个人都可以拍摄影片，随着新的传播手段的出现，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影片通过网络传输到国外，所以许多电影都成了地下电影。这些影片中的话题通常都是被限制了的具有争议性的一些话题，在没有获得政府批准的情况下就被送到了国外，许多年轻导演也采用这些方式来拍摄一些地下电影。
第三种类型叫作艺术与体验电影。与中国等一些国家情况相似，艺术片数量较少所以没有地方可以放映，也就是我们世界各地的年轻人所面临的一个共同的问题：在何处展映我们的影片？在商业院线中通常是不允许放映艺术电影的，因为他们想要占据所有的档期。这些影院通常不愿意放映艺术片，因为艺术片不赚钱。在伊朗，政府通常会选择一些小的影院来放映这些艺术片，并且给予这些影院一定的经济支持。例如在有100 个座位的影院，政府会支付这100个人的利润，让影院有机会来放映这些艺术片，所有出售电影席位的收入都会给影院的经营者和制片人。所以在伊朗一些年轻人就获得了在小电影院放映自己影片的机会，这些电影是获得官方认可和许可的影片，但是它们仍然不是主流电影。它们得到了官方的支持和经济资助，但并不是在意识形态上倾向于政府的影片。许多影片的内容仍然是社会批判。
现在我来讲最后一种也是第四种“另类电影”的类型，它叫作安迈尔电影节。在开始讲这个电影类型之前，我想说因为我们伊朗的电影院有限，所以看电影的人群和电影人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大概有1000 个伊朗的城市或县没有电影院，这就是我们引进影片的一些原因，我们通常不支持建立电影院。这些电影的观众通常是大城市的中产阶级，所以很多伊朗电影的对象是精英阶层，因为只有精英阶层才有经济实力去看电影。伊朗社会中的传统的和宗教的部分，以及大城市的部分，他们都深深地感觉到了被排除在主流电影之外。在2009年，一群有宗教背景的年轻人组织了安迈尔电影节，他们宣称当时的伊朗电影只是针对百分之一的精英阶层，他们希望能够为剩下99%的人群拍摄电影。第一年他们只有18部电影参展，可是到第四年的时候已经吸引了2400 部影片参展，包括700 部外国影片。他们也成功地得到了政府资助，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具有批判性的电影节。我刚才提到的第三个电影类型，艺术与体验这一类型，他们主要是从世俗、自由的角度来批判电影，批判社会。第四种类型，安迈尔电影节通常所站的是宗教的角度，他们认为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的一些影片偏离了原来的教义，他们希望能够回到原来最初的社会正义和公平。他们宣称自己“另类”，一方面他们与伊朗的主流电影相区别，另一方面也与好莱坞和欧洲电影相区别，从某种角度上讲，他们跟阿根廷的“第三类电影”是相似的。阿根廷“第三类电影”也希望能够区别于好莱坞电影和欧洲电影。还有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他们希望唤醒人们的意识来改变这个社会。还有一个“另类”就是它的放映方式与其他电影不同。他们的放映地点通常会选择乡村或者县城的中心、学校以及清真寺。他们宣称自己包括了最大数量的人群。他们认为这部分人群通常是被主流电影和艺术电影所忽略的，但是他们这种宣称也受到了一些争议，因为他们同样也得到了一些宗教组织和政府经济上的支持。
现在我们进入结论部分，“另类电影”中的“另类”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定义。“另类”可以是指形式和美学上的“另类”；也可以是指政治和意识形态考量方面的“另类”；也可以是获得预算和经济资助方面的“另类”；也可以是电影人的拍摄地点和他们身份的“另类”。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来判断谁是“另类”谁不是并不容易，这取决于与当局和当权的关系，也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什么是“主流”，什么是“边缘”。有时候好莱坞代表主流，我们想把自己定义为反对好莱坞的影片；有时候主流是商业的民族电影，我们想把自己定义为反对这种形式；有时候“另类”是对当局和当权的一种反对；有时候“另类”的定义是我们不赞同、不顺服于一种文化或者一种身份认同，这时候人们有许多冲突和自我定位，例如伊朗的安迈尔电影节，他们宣称伊朗的主流电影是服从于西方的主流文化的，我们是反对这种西方的主流文化的。有时候艺术与体验电影也会宣称自己是“另类”的，“另类”可以是指反对自己目前的一种身份，一个人可能在家里作为“父亲”是一种主导，在职场上他可能是受到挤压的一个工人。一个电影人在自己的国家可能不是主流，受到压制，但是因为在国际上获得了奖项，他也拥有了一种力量。一个电影人可能是站在支持政府的立场上，但在业内他可能处在一种被限制、被人看不起的地位，所以这很复杂。需要说明的是，“另类”电影是一种很重要的电影运动，不同形式的“另类电影”丰富了主流电影，许多有才能的导演和电影人都是从“另类电影”跳到了主流电影当中，他们是一群改变电影并为电影带来新思想的人，我希望大家都能成为这样的人，能够改变电影的现状，并为电影带来一些新的思想。
谢谢大家！
王珊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