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场景中的男性躯体:躁动与抗争
早期中国社会,同性恋者被视为一群非正常的,甚至是患病了的人类。在《植物学家的女儿》这部影片的结尾处,同性恋被描述为致死陈教授的原因。根据陈教授死前留下的证词:“杀死他的不是冠心病,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疾病,他的女儿和儿媳妇患上了这样的病,这个病的名字就叫作同性恋。”最终,法院将他的女儿和儿媳妇判处死刑并宣判:“一桩畸形同性爱情的发生导致了我国著名植物学家的死亡。陈安安、李明罪责难逃,于国法不容,于社会不容。必须受到严惩。”《性史》中对性与政治的根本关系进行了探讨,其中讲到“权力结构和公众心理二者具有串通一气的针对个人的窥淫癖”[5]。“权力机构为了最终剿灭性反常,首先需要将其暴露”[6]。电影《东宫西宫》就是一部将性与权力机构相结合的影片。整部影片围绕着警察小史对同性恋者阿兰的提审展开,在审讯的过程中,警察的主导者地位逐渐被颠覆,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劳拉·穆尔维曾说过:“电影提供了若干可能的快感,其一就是观看癖。在有些情况下,观看本身就是快感的源泉,正如相反的形态,被看也是一种快感。”[7]在几千年的男权影响下,“看”往往被联想为主动的男性,“被看”的则是被动的女性。影片中对阿兰肉体影像的拍摄角度带有些许窥探的意味,比如从镜中、从窗外、从背后又或者透过屏风、透过窗帘等。通过拍摄手法将阿兰的男性肉体与被动的女性形象相结合,男性肉体不再阳刚而是多了几分女性色彩。电影的一个场景展示了阿兰被扯下衣服后露出的胸膛,镜头下阿兰的身体消瘦且白净,这样的肉体表达在通俗意义上往往与女性相结合。相机从小史的眼睛移动到阿兰的身体上,镜头从上至下描绘着阿兰,一个稚嫩而清秀的脸庞和细长的身体。他的身体相比小史是如此的不同,即使在服装的遮盖下。他们给观众创建出一个完全不统一的男性形象。这不仅是肉体的表现,还包括行为举止以及思维方式。在这种独特的叙事方式下,男性的躯体打破了传统的性别成见,使观众对男性肉体重新审视。
另一个有意义象征性的场景展示了警察小史的投降:当小史在公园内抓获阿兰时,阿兰对小史的顺从像是老友相见一般,他将自己的身体依靠着小史,并用手在小史后背上进行看似随意又有意无意地抚摸。小史表情虽流露出震惊和不适,但并未停止对阿兰的询问,并开始耐心地听阿兰讲述自己的故事。在阿兰停止叙述的过程中,小史甚至用嘲讽的语气刺激阿兰继续讲出更多他并没有听过的内容,直至阿兰讲述到自己的性经历,小史开始参与进阿兰所讲述的故事中,他配合着故事的情节开始扇阿兰耳光。小史的行为刺激了阿兰内在的性冲动。我国学者李银河将“肉体的痛苦(如鞭打导致的疼痛)”与“精神上的痛苦(如统治与服从关系中羞辱所产生的痛苦感觉)”定义为虐恋。它是一种“将快感与痛感相联系的一种性活动”。这里的小史相对阿兰来说,他统治地位是虚无的。“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大权在握的人往往在虐恋中是受虐的一方,他们认为下决心把自己交给别人来摆布,让一切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是一种能力”[8]。小史在一步步被阿兰拖向同性恋的行列时,两位主角在肉体上和心理上的变化完成了影片中权力地位的过渡。
随后,小史命令阿兰穿上女装,带上假发,他企图与这个身着女装的男性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这里是小史对自己同性恋倾向的妥协。制服在纠缠中混乱,小史的肉体健硕又充满诱惑,阿兰始终呈现出一种迷离、孤独与渴望爱的状态。在这里不仅产生明显的肉体对比,还使观众对阿兰产生了怜惜之情。小史高大健硕的身体形象是一种符合男权规范中处于“强势”的正统男性形象。阿兰的身体是一种将内在力量进行外化的体现,这种原始生命力量的挥洒,“激发了观者潜在的生命活力和对生命的另类感知,使得他们对生命的体验又多了一个层面”[9]。尽管在小史清醒后,拼命地试图整理他弄乱的制服,然而为时已晚,凌乱的制服是他个人隐藏情感的象征。这里小史的肉体代表着他对阿兰的投降和被同性情感击败了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