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校、删改、刊刻《元曲选》一百种一百卷

(一)编校、删改、刊刻《元曲选》一百种一百卷

臧懋循将所收杂剧以甲乙等厘成十集,每集10种。其中甲、乙、丙、丁、戊五集为前集,刊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己、庚、辛、壬、癸五集为后集,刊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前、后两集共100种100卷100册,竹纸,九行二十字,白口,左右双边,有精美插图224幅[40]。其原刊雕虫馆本上图等有藏[41]。上图本编号为线善801006—49,卷首《元曲选(前集)序》有缺页,署“万历旃蒙单阏之岁春上巳日书于西湖僧舍”,钤“臧氏晋叔”“雕虫馆”二印[42]。序后依次有《天台陶九成论曲》《黄钟宫三十三章》《大石调三十五章》《雁南芝庵论曲》《高安周挺斋论曲》《丹丘先生论曲》。而收入《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760—1763册的《元曲选》来自浙图,将《元曲选后集》序,置于《前集》序前,且前集序后无“臧氏晋叔”“雕虫馆”二印,当非原刊本。

在各种同类选本中,《元曲选》所收作品数量之多仅次于《也是园古今杂剧》。除《西厢记》因当时刻本繁多而不重出外,元杂剧的精华可以说都已网罗在内,而且《灰阑记》《陈州粜米》《虎头牌》《谢金吾》《冻苏秦》《昊天塔》《救孝子》《伍员吹箫》《东坡梦》《秋胡戏妻》《抱妆盒》《神奴儿》《争报恩》《冯玉兰》《来生债》15种作品还是孤本。可以说,没有《元曲选》,它们就不能流传到现在。臧懋循对《元曲选》所收剧作进行了删改,这在其《寄谢在杭书》中有明确表述:“比来衰懒日甚,戏取诸杂剧为删抹繁芜,其不合作者,即以己意改之。自谓颇得元人三昧。”对此,历来学者颇多诟病。其同时代人王骥德曰:“(《元曲选》)句字多所窜易,稍失本来。”[43]稍后的凌濛初亦批评曰:“时出己见,改易处亦未免露出本相,识有余而才限之也。”[44]清人叶堂在《纳书楹曲谱正集》中更是指责臧懋循埋没元人佳曲:“《元人百种》系臧晋叔所编。观其删改‘四梦’,直是一孟浪汉,文律、曲律皆非所知,不知埋没元人许多佳曲,惜哉!”[45]郑振铎甚至因臧氏的改窜而将《元曲选》摒弃于《古本戏曲丛刊》之外[46]

关于臧懋循修改元杂剧的是非功过,笔者以为,需考虑到以下四个紧密相关的问题。一是臧懋循的改动到底有多大。虽然“臧懋循笔削‘元剧’,是为不争的事实”[47],但《元曲选》本与《元刊杂剧三十种》等的不同,是否都是臧懋循所为,学术界还是颇有争议。孙楷第认为改动都是臧懋循所为,而且很大,其所著《也是园古今杂剧考》云:“至臧懋循《元曲选》,本自内本出。而懋循师心自用,改订太多,故其书在明人所选元曲中自为一系。”[48]又说:“懋循重订本,校以元刊本,其所存原文不过十之五六或十之四五。三十年前究元曲者但据《元曲选》一书;是于元曲仅得四五也。”[49]然邵曾祺《元明北杂剧总目考略》曰:“臧晋叔刊印《元曲选》时,所用底本恐已是改动过的明代演出本,不能冒然置罪于臧的头上。”[50]邓绍基《关于元杂剧版本探究》亦曰:“《元曲选》的改动是臧氏所作的吗?我看也不像。……我的判断是,这个剧本(《张生煮海》)到他手中的时候,已是这个面目。”[51]杜海军《〈元曲选〉增删元杂剧之说多臆断》一文,通过《元曲选》本与《元刊杂剧三十种》及早期明刊本的比较,认为《元曲选》对元杂剧的修订是在“明刊本基础上的修订,而非直接取于元刊本”[52],其改动并不大。对此,笔者也倾向于改动不大的说法。若像孙楷第所说每个杂剧改动将近一半甚至一半多,这样大的工作量,对臧懋循来说,根本不可能完成,而臧氏作为一个志在营利的编刊者,也不可能如此费时地去删改。二是元杂剧原本是否存在。如果说臧懋循的修改使元杂剧失去了本来面目,那么其前提是存在着所谓的元杂剧原本,但这实际上也是存疑的。郑骞在《臧懋循改订元杂剧评议》中就说:“杂剧在元代只是流行于社会民间的一种通俗文艺,不是圣经贤传高文典册,谁也不理会甚么叫做尊重原文保持真象,而且经过长时期许多伶人的演唱,更免不了随时改动。所以,元杂剧恐怕根本无所谓真正的版本,只能求其比较接近者而已。一切改动,更无从完全归之于某一本书或某一个人。”[53]对此,奚如谷《臧懋循改写〈窦娥冤〉研究》也持同样的观点[54]。三是修改有改好和改坏两个结果。而根据目前学者们的研究,臧懋循的修改基本上是使剧本的质量提高。徐朔方先生就曾说:“以《窦娥冤》和《赵氏孤儿》为例,臧刻本比别的版本更有资格列于世界大悲剧中而无愧色,如同王国维《宋元戏曲考》所说的那样。”[55]杜海军《从〈元曲选〉对元杂剧的校改看臧懋循的戏曲观》一文,从音律、情节、性格、语言四个方面,探讨了臧懋循对元杂剧的校改,认为这是“臧懋循对戏曲事业的贡献”[56]。四是选本质量的高低影响其生命力和传播效果。如果《元曲选》只是简单照录所选文本,那么从文献学、版本学以存真为要的角度看虽然极其有益,但它很可能因为粗陋蘩芜而被淹没于世。如同李玉莲所说,臧懋循对元杂剧的成功删改,从传播学的角度看,“导致的是受众范围的扩大,传播效果的增强”[57]。因此,笔者以为,关于臧懋循对元杂剧的修改,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评价。综合各方面因素来看,应是功大于过。而臧氏修改无论功过是非,“三百多年来《元曲选》几乎成为唯一选本兼全集本而为读者所接受”则是事实[58],徐朔方先生甚至言“它在文学选本中占有的崇高地位只有南朝萧统的《文选》可以比美”[59]。臧懋循曾言:“平生溺好雕虫篆刻,此虽壮夫不为,而小技倘成不朽。”[60]《元曲选》知名于后世,并由此奠定臧氏在晚明出版史上的地位,可谓不出他自己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