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尉佗
尉佗即赵佗,秦末天下大乱,他占领南海、桂林、象郡,割据岭南,称南越武王。汉朝立国十一年(公元前196年),高祖刘邦遣陆贾至番禺,封尉佗为南越王。吕后时,汉朝中央政权与南越交恶,尉佗遂自立为南越武帝。汉文帝元年,又使陆贾使南越,尉佗自削帝号,仍称南越王。[11]汉初施行郡县、封国并存的制度,赵佗与楚王韩信、九江王英布、长沙王吴芮等同为汉朝诸侯,其封地南越国是归汉朝中央政府节制的地方政权。
丁先生不明就里,称赵佗是“独立于中原之外的一世雄主”[12]。这已经与史实不符了,他还抓住《咏史四绝句和晓沧·赵佗》一诗大做文章。诗云:“终筑朝汉台,未预诛秦会。吕雉不能臣,伟哉南武帝。”(第442页)他认为这首诗“隐藏了深刻的象征意义”[13],把南越国与台湾进行比附,又说“伟哉南武帝”有弦外之音,即谓丘逢甲借对赵佗的赞叹表现其“独立台湾”之志。实则丘逢甲之所以赞美尉佗,是因为他有“吕雉不能臣”的骨气和“终筑朝汉台”的行为。诗人借古讽今,以“吕雉”代慈禧太后,尉佗不向吕后称臣是诗人不满慈禧统治的隐晦表述。朝汉台是尉佗向汉朝行朝拜之礼的所在。《嘉庆续修一统志》:“(朝汉台)在番禺县东北。《水经注》:‘尉佗因冈作台,北面朝汉。圆基千步,直峭百丈。顶巅三亩,复道回环,逶迤曲折。朔望升拜,名曰朝台。……’《元和志》:‘在县东北二十里尉佗初遇陆贾处。’”[14]尉佗朝汉是他对中央政府的臣服的象征。“终筑朝汉台”也是诗人自陈心曲,表达他忠于祖国的拳拳之心。这两句是该诗的重心所在,丁先生对它们的论述却轻描淡写,令人纳罕。
“尉佗”“尉佗台”“越台”等意象在丘逢甲诗中频现,内涵是较复杂的。《羊城中秋》第三首“西风梧叶下空岗,歌舞承平霸业荒。……万家愁喜圆今月,一尉东南忆故王”(第221页)与《珠江重有感叠前韵》第一首“璧月秋江歌舞新,满船花气荡香尘。尉佗死后无英物,收拾江山付美人”(第224页),言在国家危难的当口,人们却追求享乐,丧尽英雄之气。诗人借怀念尉佗来批判日渐颓废的世风,这是他对救世英雄的呼唤。
“漠漠连天海气昏,越王台上望中原”(《广州晤刘葆贞编修可毅》,第222页)、“一发青山残照里,尉佗台上望中原”(《赠秦人毛生》,第534页)、“尉佗台上西风急,来写登高送远情”(《秋怀次覃孝方韵》第八首,第555页)等句是诗人心存魏阙的表白,尉佗筑台朝汉,诗人登台北望,中间虽有两千年的时间间隔,但心向中原的忠诚情感是一致的。
“长啸天南念远游,尉佗台畔作中秋”(《羊城中秋》第一首,第221页)、“一片长安月,随人万里寒。独怜沧海客,同向越台看”(《对月同王户部》,第535页)、“萧瑟秋心付五羊,尉佗台上作重阳”(《重阳日傍晚登粤秀山》,第551页)、“莫言词客剧能哀,潦倒秋心唱越台”(《五叠前韵》第七首,第563页)、“秦戍哀云,越台吊月,愁听秋虫诉”(《百字令》,第565页)诸句蕴含着浓浓的思乡之情。诗人于中秋、重阳登上越台东望台湾,两千年前的尉佗曾在此北望故土(尉佗本赵人),两种乡思穿越时空,交织在越台这个古老遗迹之上,为去国怀乡的感情平添许多历史韵味。
“独上层楼唱越风,尉佗城郭夕阳中。……倚栏欲写兴亡感,依旧江山霸气雄”(《镇海楼》第一首,第213页)、“漠漠南云倦眼开,十年三度此登台。……木石尚留仙佛气,江山不称霸王才”(《越台书感》,第540页)、“南武城边暮角哀,蛮夷大长剩孤台”(《题粤中遗迹画·越王台》,第673页)等诗句饱含着沧桑气息,江山如故,孤台兀立,城郭依旧,那个雄峙南海之滨的南越国早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沙粒,那个叱咤风云的蛮夷大长尉佗早已化为五羊城下的一抔黄土,兴亡变幻的历史感和英雄无觅的怊怅在诗句中叠现,形成丘逢甲怀古诗的沧桑基调。
由此可见,诗人咏赞尉佗的诗篇虽多,但其内涵不仅不是“独立台湾”的暗喻,反而却是彰显了诗人歌颂英雄、批判世风、戴恋魏阙、思念故土、感喟沧桑藩篱的爱国情感。丁先生的论调出自主观臆测,没有事实的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