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卖人口犯罪及其法律惩治
受蒙古游牧征服遗风和军前掳掠人口的影响,再加之元代社会和政局较为动荡不安,元代掠买人口的犯罪比较猖狂。据时人记载,“间岁京师编民男女之未年者,因事而出,多为奸民所攘匿。或女胁为婢,子压为奴,不然,则载之遐徼殊域,若辽海、若朔漠,易羊马牛驼以规赢入,幸而败者常少,不幸而转市互鬻,使其父子、昆弟、妻女死生不闻者,比比有焉。”[17]京师尚且如此,偏远之地更不必说了。佟锁住,原籍江西泰和,7岁时“与群儿戏里中,为过骑掠之而北,凡渡水三,逾岭不知其几”,被卖给兴和一个卖酒的刘姓盲人,数月后又被转卖至漠北牧区。新主人叫他察罕,给他一件皮衣,命他去20里之外的牧地牧羊。跟他一起放牧的十几人“皆中国良家子,为奸民所贩至此”[18]。可见,元代掠卖人口的现象可能较唐宋时期更为突出,这在一定程度上有蒙古军军前掳掠人口这一因素的影响。正如孔齐《至正直记》记载,至元年间溧阳有一奸民曾为北兵掠去,后来回归故里,却“每掠买良人子女投北,转卖为奴婢”[19]。
因苦于江南“营利之徒以人为货,公然贩鬻,因而强掠良人,及指以乞养过房夹带货卖,奸伪非一”,元廷在至元三十年(1293)曾予禁止,规定:“今后南北往来贩人客旅并行禁止,仰经过官司、关津去处盘问是实,犯人断八十七下,强略者以强盗例科断,人归本家,和诱者各断一百七下。”[20]至大德八年(1304),进一步制定了关于禁止掠卖良人的较为全面、细致的刑事法律,具引如下:
今后诸掠诱良人为奴婢者,略卖一个人断一百七下、流远,二人已上处死。为自己妻妾子孙者断一百七下、徒三年。因而杀伤人者,同强盗断罪。若略而未卖者减一等。和诱者又各减一等。又和同相卖为奴婢者,各断一百七下。又掠诱奴婢货卖为奴婢者,各减掠诱良人罪一等。将这奴婢人每为妻妾子孙者,断七十七下、徒一年半。知情娶买及窝藏受钱者,各递减犯人罪一等。又假以过房乞养为名,因而货卖为奴婢者,断九十七下。引领牙保知情,减二等。价钱没官,人给(园)[圆]聚。如无元买契书、官司公据,务司辄行税契者,决四十七下。有司不应给据辄便给据者,依务司一体断罪;及承告不即追捕者,决四十七下。关津渡口当该的官人每,知而受财纵放者,减犯人罪三等,除名不叙。失检察者,笞二十七下。这般勾当如能告获者,掠人每人给赏中统钞三定,和诱每人赏中统钞两定,于犯人名下追征,若无财者于知情安主、牙保人处追征,应捕人减半给赏。其事未发自首告者,与免其罪。若同伴有能悔过自首,捉获徒党者,免罪,仍减半给赏。本人再犯及因掠伤人者,虽曾首告来呵,不免他的罪过[21]。
这一条文规定了针对各种非法诱掠、买卖人口的行为以及有关国家官员的刑罚,是至元三十年(1293)圣旨的实施细则,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
随着上述立法的陆续出台,元廷也确曾在一定程度上对掠卖人口的犯罪行为进行了惩治。大德七年(1303)冬曾破获吴马儿等“将百姓每的媳妇孩儿掠将去,那个城子里卖做奴婢”一案,经审理并上奏皇帝,“(名)[合]正典刑的正典刑了,合杖断一百七下、流远的流远了的,合配役的交配役了来”[22]。延祐二年(1315),女子孙赵奴告常德路榷茶同提举王哈丹帖木儿将其诱略为驱使唤,虽因赦免罪,但最终断令王哈丹帖木儿“除名不叙”,孙赵奴“给亲完聚”[23]。前述被转卖到漠北的佟锁住逃回兴和以后,到官府告发将其转卖的兴和刘姓盲人,而最初将其从江西泰和略卖到兴和者,已不知所在而无法加以惩处了。
但是,民间“有一等安停人家、揽载船户,相为奸谋,夤夜行船,装载人口,透越关渡,顺江而去”,地方官府或者不严行巡查,或者捉到以后“贪图赂贿私下脱放”,元廷遂于大德十年(1306)进一步规定,各府州司县每月派正官一员“不妨本职提调,及令巡尉官司人等常切于关津体察巡捉”,月终将提调官、巡尉官职名及破获起数逐级上报,“如提领官、巡尉人员不为用心巡提禁治,致令前路官司盘捉到官”,则对该提调官、巡尉人员追究责任,并记载于其任满解由[24],通过加重地方官员责任来加强打击和治理。但此类案件事实上仍主要是“待告而禁”,如上述孙赵奴案、佟锁住案,至于吴马儿掠卖妇女儿童是如何案发的,则无法确知。虽有相关法律规定,但在当时总体社会政治法律环境下,官府对掠卖人口犯罪行为的惩治效果不可高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