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此去几时还
◇王孝强
我有个观点践行了十多年,那就是在管理中一定要贯彻“以人为本”的思想。教师只有感受到组织的关心和温暖才能在心理上有工作的内推力,才能促进集体团结、团队合作。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天,翁老师找到我,说他想要调整工作岗位,由原来的一线教师转为后勤职工。我问他为什么,他云淡风轻地说:“身体有毛病了,检查出来是癌症,可能从此以后就站不好讲台了。”乍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震惊,翁老师才四十出头啊,正值壮年,看上去生龙活虎,平时也从未请过病假。同事对他的评价都是上课极富激情,私下风趣幽默,他可以说深得学校上上下下的尊敬和喜欢。我不敢置信:“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几期了?能治愈么?”“王校长,感谢您的关心。事已至此,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把翁老师安排在办公室工作,具体负责整理资料和修改稿件。一方面因为这位老师的文字能力非常出色,能很好地适应办公室的岗位;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每天上下班都会到办公室打卡,这样我就能随时了解他的情况。认真的人不管在什么境遇、什么岗位都能够发光出彩,翁老师把办公室的工作做得很好,每次我打卡上下班时,只要他在,我都会和他聊一会儿,可能是工作问题,也可能是家庭问题,只有其他人不在场时我才会谈及他的身体问题。
一学期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翁老师并没有直接的变化,我一度以为癌症是误诊,或者说他的病在慢慢治愈。谁知道在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情况就急转直下,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身形变得十分消瘦,挺直的背也开始佝偻了。
病情变化如此迅速让我始料未及,他依然来办公室上班,只是一个月总要请几天假去医院放疗、化疗,脸上已没有了当初的云淡风轻,开始显得焦躁、愁容满面,无休止的治疗和病变已经让这个硬汉子变得非常脆弱、敏感。我仍旧会在上下班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或者站他面前寒暄几句,碰到他没来上班的时候也会打电话关心他,我直观地感觉到他的变化,并且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同事就不再接我电话或者不来上班了。
他告诉我说:“王校长,以前和您共事的时间不长,对您并不了解,那时候因为生病我是真不想上班;现在看你讲话做事的风格很合我的心,我很想上班,很想再为你、为学校多做点事,但是身体又不允许了。”听他说完,我眼泪都差点憋不住,那种苍凉的悲哀一下子撞进我的心坎,“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做事了我们都欢迎你回来,实验中学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现在想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自那以后他就请假住院再没来上班了。
再见到翁老师是在他家病床上,那时候的他形容枯槁,全身上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我和几个学校领导带着全校师生的关心与嘱托去看他,他已经不能完整地说话了,就只看到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王……校长,谢谢你们……来看我,这个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拉着他的手握了又握,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和死神的距离这么近。
如此鲜活的生命,和我一个战壕、一起奋斗的同志,将要在我眼前逝去。生命如此清晰又脆弱,如此珍贵又无奈。除了嘱托家人好好照顾他,我什么也干不了。后来,我又单独去看了他两次,他的病情已急剧恶化,已经不能认出我是谁了,只是紧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嘴巴里无意识地飘出来,告诉我他所承受的痛苦,听着让人潸然泪下。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殡仪馆。家属给我打电话报丧之后,我第一时间就赶往殡仪馆,那时候他已经躺在冰棺里。
回想这一年的接触,他的音容笑貌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悲痛在心里久久不散。长歌当哭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尽我之力安顿好翁老师的后事。早在家属给我电话报丧时,我就组织学校行政领导召开了临时会议,讨论并决定了“在职教职员工过世,一次性送礼金5000元”的行政决议,从物质上给予其家庭最大的帮助;然后从学校层面召开追悼会为翁老师送行,要求全体行政人员必须参加;最后我也代表学校承诺会尽全力照顾好翁老师的家属,“有什么困难欢迎你们找学校,我们和翁老师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更是一起战斗的朋友。虽然我们能做的不多但至少也是大家的一份心意。逝者已矣,还望你们能节哀顺变。”
还记得翁老师离世的时候他女儿尚在小学三年级,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关心她,直到现在他女儿已经念初一了,我还会关注着她的成长,直至其年满18岁。我想,当管理者真正把员工放在心上,当作亲人的时候,管理已经不能称为管理,用我们当地话,叫“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