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三十年的回顾
王 韧
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建立于一九五三年七月,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天津市河北梆子剧院建院也整整二十五年了。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河北梆子院团工作,经历了她们的成长过程。
原来我只是个戏曲爱好者,对河北梆子是个外行。一九五二年文化局抽调我们一部分天津人民艺术剧院从事话剧工作的同志,筹建曲艺、评戏、河北梆子国营剧团的工作。阎凤楼、孙岫、张春英和我,参加了河北梆子小组。后来又调来了著名京戏票友王庾生先生任导演,他是熟悉河北梆子的;从人民银行调来了李邦佐;从山西调来了李占鳌,共同筹建河北梆子剧团。
河北梆子这个剧种,从本世纪初盛行于北京、天津以及华北、东北城乡各地,并逐渐推广于上海、武汉、福州、泉州、潮州、九江、南昌等大城市,遍及长江流域及东三省等区域。天津是河北梆子首先以普通话演唱的发祥地,也是荟萃河北梆子优秀演员、班社的聚集处。天津欣赏河北梆子的群众基础也较为雄厚。但自“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帝国主义向华北伸张侵略势力,政治动荡不安,人民生活贫困,河北梆子开始走向衰落。到了“七七”事变以后,由于日伪政权的反动统治,人民群众遭受残酷压榨,在饥饿线上挣扎,河北梆子艺人星散,溃不成班,几乎一个剧团也没有了。直至天津解放后,由于党和人民政府关怀、扶植,河北梆子又复兴起来。从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二年这一段时间里,以银达子为首组织了复兴剧社,以韩俊卿为首组织了移风剧社,以梁蕊兰、金玉茹为首组织了益民剧社,还有以张美华为主角的民主剧社。不久,又在复兴剧社的基础上,吸收了其他三个剧团的部分演员,组成了天津市秦腔实验剧团。
天津市秦腔实验剧团建立后,参加了一九五二年十月在北京举行的第一届全国戏曲汇演。当时带去的剧目有《王贵与李香香》、《铡美案》、《喜荣归》、《打金枝》、《杜十娘》。结果银达子获荣誉演员奖,韩俊卿饰秦香莲获演员一等奖,金宝环饰崔秀英(《喜荣归》)获演员二等奖,胡满堂饰包拯(《铡美案》)获演员三等奖。演员们参加此次汇演,既受到很大的教育,也感到了自身的不足,特别是看到各兄弟剧种的发展迅速,便酝酿建立国营河北梆子剧团,同时要求减少演出场次,学习政治文化,建立导演制,改为工资制等等。我们几个人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与河北梆子艺人们一起,筹建了国营的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
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建立以来,经历了四个时期:五十年代是发展繁荣时期;六十年代初是徘徊时期;“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是衰落时期;八十年代开始又进入恢复时期。
剧团初建时的人数不多,共有演员三十八人。但演员阵容却比较整齐,主演有银达子、韩俊卿、金宝环、宝珠钻、王玉磬,号称“五杆大旗”。他们的功底扎实,艺术造诣深厚,上场演出都是响当当的。艺人们在旧社会受苦深,多是在艰难岁月中忍饥受饿,苦学不辍,具有高尚的戏曲道德修养。如老艺人季金亭、李化洲,擅长许多文武老生戏,却甘当配角,配戏不抢戏,又能把戏作足了,起到烘托抬色的作用。他们待人和蔼亲切,一见如故,犹如家乡父老。至今他们的音容笑貌仍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担任副团长的杜义亭,为人急公好义,长于业务,对剧团的建制、发展有许多贡献。
筹备建团上演什么剧目,经过一番争论,最后由当时任文化局局长的方纪同志确定为《秦香莲》。这是因为:一、这出戏是河北梆子的优秀传统剧目,具有本剧种的独有特点;二、树立受苦受难的妇女敢于斗争、敢于向恶势力反抗的典型,唤醒大家要警惕陈士美那样的人物,同时人民需要象铁面无私、主持公道的包公那样为民做主的干部。这个戏一连上演百余场,场场客满。直至今天,它仍是比较出色的保留剧目。后来为了配合“肃反”运动,王庾生编排了《画皮》上演,也很受欢迎。
在建团的同时,就提出了培养第二代演员的迫切问题。由于解放前河北梆子濒于灭绝的境地,所以当时存在着严重的青黄不接现象。建团时的三十八名演员,平均年龄为五十四岁,演龙套校尉的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为了培养接班人,演员们提出每星期六加演一场日场,以其收入作为经费,建立训练队,实行“团带”,培训少年演员。当时招收了八名学员,他们是:刘俊英、马魁荣、王桂珍、殷玉华、朱福正、冯福臣、傅家珍、高玉林。他们后来都成为小百花剧团的骨干演员。
河北梆子剧团的戏曲改革工作,进行的比较稳妥。当时提出了“老戏新演”的原则,对老戏不改不演;凡是应该改的一定要改,不应改的则不改,可改可不改的暂时不改,力求不破坏原有剧目的完整性,同时加强思想性,提高表现能力。经过改革,使之面目焕然一新,但又不失剧种特色。当然我们也犯过急躁冒进的毛病,对有的剧目乱改乱删,结果演员不同意,观众不拥护。有几个剧目改得是比较成功的。如《秦香莲》,是华粹深先生帮助王庾生和我整理的,一九五六年曾获文化部颁发的剧本奖;华先生是南开大学教授,著名戏曲家,他还曾与演员合作整理了《打金枝》,在一九五四年天津市戏曲会演中获剧本奖。对《窦娥冤》的改编,突出了关汉卿原著的精髓,又发挥了剧种悲歌慷慨的特点,很富有文学性,演来甚受欢迎。林彦曾整理了《三上轿》,冯育坤整理了《柜中缘》,后来又编写了《苏武》。有些剧目都曾在戏曲会演中获奖。还有,琴师郭小亭为《画皮》、《燕燕》、《苏武》、《赵氏孤儿》等剧目设计了许多新腔,如《苏武》中的老生反调,为发展河北梆子唱腔作出了显著贡献。可惜郭先生年仅五十余岁便于一九六三年故去,是河北梆子的一大损失。
河北梆子剧团以继承传统为主,保留的剧目有《秦香莲》、《打金枝》、《辕门斩子》、《三上轿》、《金水桥》、《打焦赞》、《蝴蝶杯》等百余出。改编或新编的剧目有《窦娥冤》、《苏武》、《燕燕》、《画皮》、《赵氏孤儿》、《五彩轿》等。新编排的现代戏有《王贵与李香香》、《中秋之夜》、《捉妖记》、《插翅难逃》、《党的女儿》、《母亲》、《一切为了钢》、《西吉滩》、《血泪塘》、《好榜样》、《向阳川》、《新库工》等十几出。原文化局剧目组曾编印过《河北梆子选集》十余册和《河北梆子剧目汇编》二十余册;在戏曲研究室建立之后,又记录了由老艺人口述的五百多个剧本,拍摄了许多剧照,为河北梆子积累了宝贵的文字资料。
一九五四年,银达子、韩俊卿在市人民代表大会上,提出要求成立戏曲学校、培养戏曲接班人的提案,为市人民政府所采纳,于一九五五年批准筹建,一九五六年开始招收评戏及梆子学员。天津戏曲界从此增加了新的血液。
一九五六年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所有的民营剧团,如民主、复兴、移风、益民等剧社,纷纷要求改为国营,一时难于解决。经文化局决定,各民营剧团作为集体所有制单位,由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来领导,分别冠以总团、分团的名义。其后,有的分团划归区级行政单位领导,有的分团支援给外省市。
一九五八年,经市人民政府决定,建立天津市河北梆子剧院。原剧团改为院属的一、二两团;训练队改组为小百花剧团;戏曲学校的梆子班并入剧院,其学员补充到一团和小百花剧团,并与原训练队及哈哈腔演员合并为附属学校。“小百花”这个团名,是李耕涛市长亲自拟定的;李市长还亲自选定历史剧《荀灌娘》作为小百花剧团的重点剧目,又对《断桥》、《泗州城》、《喜荣归》、《观阵》、《扈家庄》等剧目,反复加工提高,成为小百花剧团的拿手好戏。
一九五八年以后,由于天津行政区划的变动,河北省的青年跃进河北梆子剧团迁来天津;天津专区及沧县专区的河北梆子剧团和艺校,都合并到天津市河北梆子剧院,编制扩大到近八百人。当时全市有八、九个河北梆子剧团,出现繁荣昌盛的局面。(一九六二年以后,随着行政区划的改变,这些剧团又分开而迁走了。)
在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浪潮中,河北梆子院团大发展,但也潜伏了后来的衰落的危机。原来戏校有一套比较完整的教学方针计划,重视德智体全面发展,政治文化与专业教育相配合,因材施教,普遍培养,重点提高。当时由于受极左思潮的影响,提出了一些违背教育规律的口号,如“以戏带功”、“先难后易”、“跳跃前进”等等,反对“循序渐进”,批判所谓的“学院派办学路线”,因而带来教育思想的紊乱。同时由于不从长远的培养接班人着想,造成暂时的人才积压。前面有个大发展,后来又来了个大精简,有些演员被输送出去,也有不少演员转业了。如果当时具有长远眼光,抽调一部分学员补充到河北梆子一团和小百花剧团,利用戏校的优越条件把梆子班继续办下去,不搞揠苗助长,把根基打得巩固些,河北梆子必然会发展的更加枝繁叶茂。
接着就是十年浩劫,河北梆子遭到了扼杀,从而一蹶不振。粉碎“四人帮”后,河北梆子又有了复兴的机会。一九七九年天津市河北梆子院团先后恢复。梆子一团重排《五彩轿》、《秦香莲》、《辕门斩子》、《打金枝》、《太白醉写》等剧目,受到了梆子爱好者的热烈欢迎。
河北梆子要振兴,要繁荣,要发展,首先应考虑时代的需要,人民的需要,如何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我们要继承河北梆子的优良的艺术传统,勤学苦练,勇于改革,推陈出新。我从事河北梆子事业已三十年了,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太少了,愧对前贤与后人。我年已古稀,当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同时寄希望于中青年身上。后浪推前浪,新人胜旧人,河北梆子定能得到振兴,前程繁花似锦。
(一九八三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