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控制:模糊与清晰

三、专业控制:模糊与清晰

如前文所述,南都编辑部在新闻生产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价值观,这些价值观所包含的真实、独立、客观、理性等原则,均反映出其日益清晰的专业理念和实践规范。就其发展过程看,这种编辑部自我控制的因素对新闻生产的作用最为直接,而且,很大程度上是由程益中、杨斌、庄慎之等管理层的新闻理想及操作方式决定的。当然,这种组织内部的专业控制并非天然存在,而是在长期的新闻实践中逐步形成的,同样经历了从业务操作原则向专业主义理念转变、升级的嬗变过程。

学者陆晔和潘忠党认为,新闻专业主义既是一套论述新闻实践和新闻体制的话语,又是一种与市场导向的媒体(及新闻)和作为宣传工具的媒体相区别的,以公共服务和公共利益为基石的意识形态。同时,它还是一种与市场控制和政治控制相抗衡的,以专业知识为基础的专业社区控制模式。通过媒介社会学方法的考察,他们发现,现实语境中专业主义的话语实践是碎片的和局域的,作为专业的行为规范和社会控制模式,专业主义在中国仍然是奢侈品(陆晔、潘忠党,2005)。

笔者在南都调研过程中,也大体见证了这种专业主义话语的碎片和局域呈现,但较之于其他同行媒体,南都编辑部内新闻从业者的专业主义话语实践更加积极、活跃、清晰,甚至是相对整体的、系统的。从基层编辑、记者到中层主任、高层管理者,基本专业理念的认同和价值观比较趋同。可以说,专业主义作为一种重要的控制因素主导着南都新闻生产的全过程。

一些内部资料显示,以程益中为核心的南都管理层对怎样提升都市报的话语权、发挥促进社会的功能有着强烈的诉求,对同质化竞争背后都市报“边缘”的权力地位有着清醒的认知。前文已述,“主流”在现实语境中呈现出舆论引导力和市场影响力两种取向,前者以党报为代表,后者以都市报为代表。如果从媒体的行政级别来看,党报显然在权力中央,都市报则在权力边缘。在南都的主流化转型过程中,程益中对寻求话语权力和媒体权力中心化的意图是十分明显的,而“不即不离”的关系原则正是这种转型的结果。在他(程益中,2002)看来,南都早期采取的彻底市场化与传统机关报格格不入,既成为传统报业体制的破坏者,又成为旧有社会秩序的边缘者,经过磨砺和锻炼的《南方都市报》要从“在野者”向“在朝者”转变。“从前我们是英勇(当然有时也不免鲁莽)的破坏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去做一个智慧的建设者……在报业市场上,当我们的价值成为主导价值,我们的规则成为主导规则的时候,我们要习惯从媒体权力边缘直奔媒体权力核心。”这段话为我们解读从业者的专业控制、职业诉求如何促使报纸向主流转型提供了直接的注脚。

必须强调,上述三种控制因素的分析是相对独立和割裂的,现实的新闻生产实践证明,这些动因对南都发展的影响在不同时段、不同层面发挥着不同作用,而且始终是综合的、协同的。《南方都市报》向主流转型的过程,以及“不即不离”独立意识的形成,都是这些内外部因素形成合力的结果。其中,专业控制是最直接的内部控制因素,而经济控制和政治控制则是两种最重要的外部因素。这两种外部控制因素,即潘忠党概括的“党-政府和市场力量”在中国传媒运作中是以联姻方式普遍存在的,“在目前及最近的将来,我国传媒的历史叙事都将会在这种联姻的逻辑框架内被建构,历史也将会继续在由此构成的局促的传媒舞台上登场”(潘忠党、王永亮,2004)。在这种动态关系的互动中,最终以怎样的策略寻求平衡,下面这段话也许能给出部分答案:

作为现代报业集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南方都市报》要追求经济效益,前提是不妨碍社会效益。一旦报纸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发生冲突,我们能够做到毫不犹豫地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绝对不会为了经济效益而牺牲社会效益。因为我们认识到,没有社会效益,报纸最终会失去人心和公信力,而失去人心和公信力的报纸绝对不会有长远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并不是截然对立的,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割裂开来、对立起来的做法是不科学的。我们的秘诀就在于我们找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最佳结合点,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统一起来,实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良性互动。(程益中,2002)

可见,在三种控制因素对新闻场域的影响中,政治控制既是不断博弈的对象又是必须坚守的底线,经济控制反映着南都与集团的协商互动,而专业控制则是常规新闻生产的主导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