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04.08　现代美术

午后陪文清到现代美术馆看画，不到一个半小时，他在精神上达到了完全崩溃的地步。他的脸色一向灰暗，此刻变为青白，眼光本来不特别明亮，此刻完全昏浊，他坐下来，捧着头，不敢再抬起头来看墙壁。我没有料到他如此敏感。他是个真的画家，现代艺术的极端倾向，粗暴的变形，咆哮的色彩，铁棍式的线条，他都比别人更敏锐地感觉到。这几天他正在赞美提香、伦勃朗、委拉斯盖兹，迷于莫奈、梵高、塞尚、罗丹……忽然面对了立体的、野兽的、表现的、超现实的……各种狂想与恶梦，他简直觉得是在受一次酷刑，我看得出他的心被踏碎在泥泞里，他的灵魂在滴血。……他说要坐计程车回旅馆，我劝他沿塞纳河岸走走。他不断地说：“西方艺术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要我给一个回答。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因为有很多作品，我也不懂，也使我苦痛，使我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