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12.16 “夏娃——母亲”

1949.12.16 “夏娃——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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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 《夏娃》习作 石膏

赫塞在《纳齐思和戈德蒙》里讲到的女性,不免让我一再想到罗丹的《夏娃》。

他在母亲那里所发现的不只是世界美好的一面:充满爱的温柔的眼光的蔚蓝,微笑的优美,幸福的允诺,慈爱的话语的慰安;在这慈祥之下还藏有另一面:一切大恐怖,一切阴暗,一切贪婪的欲求,一切焦忧,一切罪孽,一切绝望,一切生和死的铁律。

这青年沉坠入这些梦境,落在含义和象征的复杂纠缠中。这不仅是过去的甘美又被召唤回来,又有了它们的魅力:童年与母爱,生命初晓的金色;它们还闪动着未来,未来的威胁和引诱,诺言和危机。在这些梦中,母亲、圣母和情人都混合为一体,有时他们的出现好像一连串可怕而亵渎神的罪行,好像非死莫赎的过错,永世也再洗不清。有时他也在她们那里看到完全的解救和完美的谐和。神秘的生命面向他:一个不可探测的深邃而阴森的世界,一个荆棘丛生的森林,充满神话式的险阻——而这神秘是母性的神秘:它从那里来,引向那里去,它是她的明亮的眼里的小黑圈,潜伏着无数危机的小深渊。(第64页)

尼古拉斯师傅在圣母像中表现了“神之母”的悲痛,其表情的严峻与完美,在戈德蒙看来是不可超越的。他希望自己有一天,性格成熟而技能练达的时候,也能够给“世间之母”或者说“夏娃——母亲”赋予形象,把她在他心中活着的样子如最远古最珍爱的事物般忠实地刻画出来。这内在的影像,在过去只是自己的母亲的记忆和对她的爱慕的心灵印迹,后来则不断地改变、成长。吉卜赛女丽司、莉底亚、骑士的女儿,还有许许多多女人的面貌都侵入最初的草图。不仅是爱过的女人的面型,而且是每一次心动、每一次经验、每一次奇遇都发生作用,为她添增了线条。因为这身影,设若有一天他把她变为真实,必不是一个别样的女人,而是“生命”以“原始之母”的仪态显现。有时,他觉得这形象简直历历在目,有时她出现在他的梦中。但是对这“夏娃”,他几乎不能解说什么,不知道她究竟象征什么;他只知道他要表现的情感,和苦痛、和死亡是密切地相隶属的。(第1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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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开朗琪罗 《圣殇》(Pieta) 大理石

是的,罗丹的《夏娃》是母亲、圣母和情人的混合体。

这是很可怪的,也是很值得注意的。西方人在知性上有很强的逻辑性和分析力,在情感上却倾向综合与混淆。中国人相反,在知性上不重分析,语言的逻辑性不强,概念也往往笼统含糊。比如一个“心”字,意义极多,从生理的心脏到感情现象,到思维活动,到形而上学的精神都是“心”,但是在情感上却又分析得很清楚:父母的慈、儿女的孝、情人的恋、夫妇的敬、兄弟的悌,其他如仁民、爱物……都分辨清楚。西方人的一个“爱”字把这些都混合起来。许多基督教圣女和耶酥的关系都搀入了情人的成分,并且混入肉欲的激情。米开朗琪罗早年所雕的圣母哀子像,圣母那样年轻,耶酥的躯体那样美,他们是母子?是情人?是姊弟?是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