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02.11 第一个工作室

1950.02.11 第一个工作

到塞纳街的小工作室开始罗拉的像。上星期日在这小室里作克莱因君像,简直无法进行,光线昏暗,形象无法掌握,今天似乎习惯些了。

这根本说不上是工作室,只是约十一平方米的小房间而已,一门一窗,在一所破旧之极的巴尔扎克笔下的古屋的第三层。本是滑先生走后,托周先生照管的,因为一时没有用,暂借给我。去年十月间我接收时,堆着半屋子破旧什物。一开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尘土气扑进鼻子里,蛛网从屋顶上挂下来,窗外是一很小的天井,简直像一眼井,实在纳不进多少光。我先约了里玛君帮我清除了四大木箱空瓶、旧纸、破布、破玻璃和各种废物。因为东西太多,门房让我们陆续分四天放在垃圾箱里。然后我约了贝来扫除蛛网积尘。最后她用搀了漂白粉的水大肆洗刷,终于,深红的砖地露出瓷色,门窗桌椅也都显出本来的面目,小小的屋子竟焕然有了生气而活起来。最近我添置了几样不可少的器皿和用具。这工作断断续续地去做,竟用了一个多月。我不能忘记我和贝在那里的第一次晚餐。这周遭的整洁、秩序和温暖似乎在孕育着未来。

目前我能在这里工作也该无怨语了。今天读到罗丹关于他的第一个工作室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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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秉明 《贝的钢笔肖像》 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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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 《塌鼻子的人》 青铜

啊!我的第一个工作室!我不能忘记,我在那里度过艰苦的日子!

既然我的收入不足以找到更好的,我在勒布兰街租到一间光线够亮的废马厩,一百二十法郎,也有足够的后退余地来比较泥塑和模特儿,这一点我向来认为是最为紧要的。

风从各处窜进来,从关不严的窗子、从木头已翘的门。旧了并且被风移动了的灰岩瓦让进一股不停的串堂风。内部冰冷;墙边有一眼井,栏旁长积着水,一年四季发着钻进骨头里的潮湿。我到今天还不懂当时怎么能抵得住!

在那里我做了《塌鼻子的人》。就研习的坚毅固执和观察的诚挚认真说,我后来也没有做得更多,或者更好。当时我尽量工作!一心只想着工作。草稿、人体、完成的局部习作沿壁都是。但是因为我没钱浇石膏,每天要花很多宝贵的时间把泥像用湿布包起来。就这样,也仍然因冰冻或酷热而不断发生泥像崩坏的事故。头、臂、膝盖、躯体的部分,以及整块泥落下来,溃散在地面上。有时候我也能收集起一些残片。你不能想像我这样损失了多少作品。

自己的第一个工作室,也就是说第一次不再有人来监督你,引导你,你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塑泥,或者石头,你将自己负责,冒着一切可能的风险,寻找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