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中,武庙街是一条有温度的小巷。短短的距离,深深的眷恋,用自己的脚步和欣喜,丈量着回家的路。让记忆和故乡的光影,在这一刻重逢。

外婆家在武庙街14号。外婆和外公共育有7个子女,其中4个儿子、3个女儿,我妈排行老五。外公的祖上曾当过清朝的小吏,外公小时候上过私塾,算是家里有学问的人了,外公话语不多,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很爱读书看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几十年。那时我父亲会定期找上一些已经过期的《参考消息》《云南经济报》《半月谈》等报刊,利用周末到外婆家聚餐的时间拿给外公看,那可是外公一周的精神食粮。每天只要一有时间,他都会戴上放大镜认真仔细地阅读,并经常给我们孙辈谈古论今,教我们做人立德的道理。

外婆虽然不识字,但待人热情,乐于助人,人缘极佳,谁家孩子没人领会送来外婆家和我们一起玩;谁家炒菜差点盐、葱、姜、蒜会来找外婆要;谁家发生矛盾也是找外婆评理调解。外婆是武庙街有名的杨二妈(因为外公排行老二),男女老少都这样称呼她,后期随着年龄增大后又被大家称为杨二奶。外婆脑子灵活,精明能干,会做生意,利用家里房子临街且解放前的武庙街一直是山区赶街的马帮及山民必经之地的优势,在空余时间,带着二姨妈手工缝制一些衣物和鞋子,并代购代办各种山货和物品,逢街天打开家里的门板窗户(平时不全开)做生意,收入用来补贴家用,不然一大家人的开销大呢,这个家真不好当。

听外婆讲,我大舅小时候的尿布都是用清朝时期祖上遗留废除的“官服”前后搭片改做的。大舅自开远灵泉小学毕业后考入开远县立初级中学,后考入开远一中简易师范班,品学兼优,接受进步思想,积极参与学校的抗日救亡活动。1945年8月到昆明西南联大继续求学,参加了“一二·一”运动,并秘密地加入“民青”(共青团的前身),后又加入中共地下党组织,边完成学业,边出色地完成党组织交给的相关任务和工作。至1949年1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十支队组建护乡第九团,以配合刘、邓大军解放云南和开远家乡,大舅担任护九团二中队一分队的政治服务员,随部队转战三迤大地,为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英勇战斗。1950年1月开远解放后,任开远县公安局公安队指导员,在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分子等运动中,忠实地履行了人民卫士的神圣使命。1954年经党组织选送,大舅进入重庆市公安学校(重庆警察学院的前身)深造学习。毕业后被分配至云南省公安厅工作,但大舅多次向党组织请求,到急需公安骨干的边疆艰苦地区工作,后再分配至红河州公安局政保科任侦讯股长。为维护国家安全,打击反革命敌对势力,深入红河州各县指导和参与重大案件的侦破。1959年2月,元阳县第四区(蛮邦)土匪暴动,烧杀无辜,无恶不作,大舅刚从云锡公司侦破一起反革命案件返回局里,即主动请战,顾不上休息,连夜奔赴元阳蛮邦战场,配合解放军部队对土匪进行围剿,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享年31岁,践行了投笔从戎、为国捐躯的人生志向。1959年3月,中央人民政府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并收录入红河州英烈大典中。

受大舅的影响,我二姨妈、三姨妈找对象都是以大舅为参照。二姨爹是1948年就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的离休干部;三姨爹也是1948年从河南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三军并随部队南下的离休干部。我母亲虽然没有找革命军人,但我父亲是昆明工业学校(昆明工学院的前身)毕业分配到解化厂并担任副厂长14年之久的企业干部。

我四舅小时候脾气大,吃饭爱用剩菜碗里的油来拌饭,说油油的吃着香,每天吃饭宁可等着大家吃完后用剩菜来拌饭。四舅读书刻苦用功,在开远一中时下午放学不回家继续在校自学,直至晚自习后才回家,晚饭、宵夜合并一起吃。有一次做错事被外婆斥责后赌气离家出走,外婆悄悄地跟随其后,看他究竟要去哪里?只见四舅饿着肚子在大街小巷漫无边际地游荡,最后还是外婆主动拉着他回家吃饭。四舅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云南工学院,成为七姊妹中唯一的大学生。

外婆家的老房子在解放时曾经有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护九团的一个小分队驻扎过几天。1950年1月18日边纵十支队护九团和边纵二支队十四团解放了开远县城。时值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军占领蒙自机场解放蒙自县城后,于1950年1月25日第13军军部及直属部队进驻开远,并举行入城仪式。在这之前的近一个星期内,边纵部队为维护地方治安和清剿残敌,分散于城内各个点驻扎。外婆家老房子厨房旁边有一个大院子,包括那幢青砖楼房及很多民房均是解放后才盖的,之前是外婆家的后菜园地。虽然县城解放了,但边纵部队仍是风餐露宿,生活艰苦,供给困难,边纵的这个小队(边纵部队着青蓝色军装佩红领章、头戴八角布帽有红五星)先是驻扎后院菜园地内,就地支锅煮饭、火烧辣子沾盐巴就着一锅汤菜下饭。让外婆老心疼啦,带上我二姨妈(那时二姨妈初中毕业后在家闲居,在待嫁期间一直协助外婆领弟妹、做家务等,那时七舅尚未断奶,我妈也才八九岁读着小学)一到吃饭时即从家中用大汤碗舀了几大碗酸菜等酱菜送给边纵这个小队佐餐下饭。一开始这个边纵小队纪律严明,不肯收下,我外婆解释说“我大儿子也是边纵的,跟你们穿一样的衣裳,他叫杨映昆。不怕得,你们放心地吃,有咸菜才好下饭,我们都是一家人……”(解放开远县城后,大舅曾经抽空回过一次家,向家中报个平安后即又归队了)。外婆这样一说,这个边纵小队的战士就亲切起来,左一声大妈、右一声大妈地叫,才肯收下每餐送去的酸菜等下饭咸菜。外婆就邀请边纵队员到家中楼上居住,说房子宽的,菜园子晚上风大又冷……但纪律严明的边纵小分队说不打扰群众,坚持住在菜园子里直到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