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大光明”中的热血青春
孔令飞
二十与二十一世纪交替后，我才从乡下调入开远城区工作。一进城，就被同事朋友带到河滨路的酒吧里感受了一场开远“夺命大光明”的“饕餮盛宴”。还好是周末，反正第二天头还是昏沉沉的，酸汤都不想喝。
所谓“夺命大光明”，不过是开远人对本土自产的老光明啤酒的戏称，该啤酒麦芽汁浓度较高，麦香醇厚，泡沫丰富，口感扎实，容易上头后劲大。那时的开远，城市夜晚充斥着啤酒花的芳香，河滨路、临江路、灵泉路、个私园区等布满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酒吧。特别是河滨路，从泸江桥至迎旭广场，几乎全是酒吧，几乎专供开远自产的啤酒。悠悠泸江泛不起泡沫，不是因为舒缓和清冽，而是被开远啤酒给“偷”走了。开远啤酒中高浓度的麦芽汁，让每一杯啤酒都卷起千堆雪，盛放出香醇的花朵。每到夜晚，人们就坐在酒吧里，或坐在酒吧门口随意摆放的移动桌子边，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一杯一杯痛饮。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都太文雅了，不足以表达那千杯不倒万杯难醉的豪迈名场面。
喝酒的朋友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吧。那时，晚上十点以后最怕走河滨路。沿街一桌桌的会有熟悉或面熟的酒友，不敬上一圈聊上一会儿都不给往前走，搞不好最后要去的酒吧没去成、要见的朋友没见到就醉了。放浪形骸时，感觉整条街的人都认识，拎着酒瓶到处敬酒，想喝酒而又约不到朋友时，不妨去河滨路转转，一晚就过去了。
◇如今红河啤酒有限公司生产的啤酒（李海清 摄）
对于开远人来说，啤酒不是“液体面包”，而是青春的热血。那时，我们那一群人还怀揣着梦想，一夜夜地坐在酒吧里畅谈人生、畅谈理想、畅谈爱情。酒吧，醒时是诗，醉后是远方。我们竟然冲动地想打造开远酒吧文化，开创在酒吧里举办关于春天、关于青春的原创诗歌现场朗诵会之先河，像一束先锋的光芒，在开远的天空如流星般稍纵即逝。一位女诗人吟诵出“长发在黑夜肆无忌惮地飞舞”的诗句，既似青春的注脚，又像酒后的狂乱，与酒吧文化深深地切合。年轻时的我们太酷爱啤酒了，这与这座城市天气有关。这是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一年四季，阳光恣意，鲜花不断，落英缤纷，没有寒来，只有暑往，只有泡在酒吧里豪饮上几瓶冰啤才觉得舒坦、透亮。酷爱啤酒，与开远人的性格有关。开远，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新中国成立后，凭借着交通、能源、区位的优势，抢先一步推动工业化进程，一跃成为云南省重要的能源、化工、建材基地，工业化、城市化水平相对较高，是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具有开放包容、敢为人先的人文精神，为人处世热情豪爽，大度随意，不拘小节，即使是“老开远”也没有排外思想，让每个来开远工作生活的外地人“此心安处是吾乡”，比开远人更爱开远。这其实与啤酒的随意、透爽、奔放性情很相似。可以说，开远人从啤酒里看见了自己。当然，酷爱啤酒，也与消费意识有关。开远啤酒相当便宜，按其精酿周期、中高浓度划分，完全可跻身高级啤酒行列，但其始终保持三四十元一打（件）的亲民价格，囊中再羞涩的人也可以呼朋唤友到酒吧里喝到三更半夜。钟姐在河滨路啤酒街炒小龙虾炒田螺一炒就一二十年，炒成了自己的品牌。风雨者酒吧的移动桌几乎占满半个迎旭广场，十里洋场的画面感也不过如此吧？巅峰酒吧应该算那个时代的标志，从一吧开到三吧。我们就坐在巅峰一吧，摇着骰子，猜着花色，赌着输赢，喝着一杯杯被青春烫过的啤酒，身旁的朋友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然后慢慢地一个个独自散场。没有了朋友的喧嚣，就算是“夺命大光明”也寡淡索味，就像滚烫的青春终将慢慢转场，消散在工作家庭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中。人越往前，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当理性占据了生活，青春也在啤酒里消散。其实，消散的何止青春，还有开远啤酒曾经的辉煌。
◇如今在开远生产的各式啤酒（李镭 摄）
开远啤酒诞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铸钢件厂，1988年与上海华光啤酒厂合作，创建光明牌啤酒。1999年，红河光明股票成功上市，成为红河州首支上市A股。光明牌啤酒连续10年荣获云南省消费者喜爱商品，两次获云南省啤酒质量行评总分第一名，公司效益和出口量连续11年居云南同行榜首，跻身全国轻工500强和云南国企50强。顶着这么多光环的啤酒企业，却被省外饮料小企业商标侵权起诉案拖入泥潭，一步步走向衰落。名称从“光明”改“红河”改“红河红”“红火”，最终改为今天的“兴明”“七花”等。一次次更名，就是一次次官司落败，就是一次次巨额赔款。红河啤酒商标案一度成为经济学界、法学界授课首选案例。“光明股份”也被“云南城投”借壳上市不复存在。啤酒年产量从最高的三万余吨直线下降到2022年的两千多吨。光明啤酒的曾经与现在及未来，着实让开远人唏嘘。
“No snowflake in an avalanche ever feels responsible”，这是伏尔泰的经典语录，大意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现在网络流行译用的更具哲理“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发展如同行驶在汪洋大海上的船，时刻面临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考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只是愿景，“浪花淘尽英雄”才是真。
现在，每每喝着本地啤酒，还来不及感怀青春潦草，“夺命大光明”曾经的风采便涌上心头，每一杯都喝出了情怀。
一切的是是非非，如人饮酒，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