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中,武庙街是一条快乐的小巷。这里有外公的气息,有外婆的味道,那是童年最需要依靠的力量。

外婆家的老房子是一栋二层楼的临街传统木板房。面积有200多平方米,房子已有上百年的历史。20世纪80年代初,外婆家在房子四周砌了一堵红砖墙,以保护年代久远的木板房。房屋以木构架为支撑,全部由粗木材建造,每个接口都是用榫子相互拉扣,非常坚固结实。屋顶则是用青瓦铺出翘脚檐枋。房屋不仅冬暖夏凉、抗潮保湿、透气性强,还蕴涵着醇厚的街巷气息,淳朴典雅。雨季当湿度大时木屋能自动吸潮,干燥时又会自动释放水分,起到天然调节的作用。据说木板房抗震系数高,但不知真假。只记得1976年夏天开远发生过一次较大地震,当时电灯四处摇晃,明显感觉房子都在抖动,大家吓得纷纷跑到街上空旷处躲避,晚上也不敢回家,在外打地铺睡觉,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只有外婆家感觉震感不明显,全家人都没有搬到外面睡觉。很多邻居小伙伴跑来跟我要求,说街道外面蚊虫叮咬,晚上要来我家睡。善良的外婆都一一答应,让他们在一楼客厅打地铺排成一排的睡,殊不知五六个小孩聚在一起却很兴奋,一晚上聊天、打闹到深夜都不睡觉,直到外公出来制止才乖乖睡去,那几天外婆家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在外婆家,我每天起床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趴在外婆家二楼的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房檐排水瓦片上自然生长的一小簇红色太阳花迎风绽放。我每天最喜欢喝的水是外婆家后院旁大青石水井里的甘甜井水。我每天最喜欢走的路是打着赤脚在武庙街的毛石板路上跑来跑去。特别是雨中漫步武庙街,古色古香的毛石板路曲径悠长(八十年代改为混凝土路),与诗人戴望舒笔下的雨巷遥相呼应,意境深远。

外婆家中的大卧室左右两边放置大、小床各一张,两床之间靠花窗处摆放一张抽屉桌,这张桌子是外公、外婆结婚时所添置的。卧室的房顶正中央用铁钉打了一个挂钩,挂钩上长年累月挂着一个竹篮,这个竹篮可是外婆的宝贝,因为里面经常会放着猫屎糖、沙糕、荞饼、水果糖等好吃的食物。由于家里孩子多,每次外婆都是计算着时间拿出来定量分给子女和孙辈们吃。外婆以为食物挂在房顶我们小孩够不着吃,殊不知我们几个表姊妹悄悄商量,趁外婆不在的时候,搬个高凳子垫着,伸手就拿到食物,然后躲起来分享。几个表姊妹不敢把竹篮里的东西吃完,每次偷吃一点。刚开始外婆发现东西少了一直没太在意,是有一件事让外婆彻底发现了我们干的坏事。外婆有位干女儿是蒙自新安所的,新安所的石榴也是全省有名的。每年石榴成熟时,干女儿都会给外婆送些自家种的石榴,外婆还是一如既往地放进卧室的竹篮里,我们也估着时间偷吃竹篮里的石榴。直到有一天我们正在搬凳子拿石榴时,恰好被外婆逮了个正着,外婆连连说没想到我们偷吃还真有一套,真是人小鬼大。

在我上小学前,有一件帮倒忙的事情让我记忆犹新。外婆家隔壁的李阿姨一家很勤劳,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根据季节种植不同的蔬菜,除街天用扁担挑到菜市场卖外,平时也会用箩筐装着放在家门口售卖。李阿姨家的小女儿小芬年龄和我相仿,我经常会去找她玩。有一天早上李阿姨家收割了些菠菜,因为忙其他事,就让女儿小芬到门口帮忙看摊点,加之菠菜绑得很大很结实,告知她每把卖1角钱。那天早上我吃完早点转悠到她家门口时,恰好看见小芬摊位上买菜的路人很多,我就走上去帮她一起卖。买菜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一开始买菜的人可能也觉得菠菜的价格实惠,没有讲价,直接买了就走。后来聚集的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小妹妹,菜太贵了,给你1角5分买两把如何?小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把目光投向我,我当时感觉听着1角5分卖2把很舒服,也没帮她算算这样的话两把就亏了5分钱,要知道5分钱在那个年代里已经可以买很多东西了。我一个劲地跟她点头说:可以卖呢!结果当她同意卖时,一大筐菠菜没多大工夫就被一抢而空。我还暗自高兴帮她收了个早工,跟在她后面准备去她家玩。谁知才进家门,她妈问她卖菜的情况,她讲了之后她妈说话的声调立马提高了八度,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大骂她不会算账把菜卖亏了。我一看势头不对,立马掉头跑了出来,害怕连我也跟着一起挨骂。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她家找她玩,主要也是因为内疚让她把菜卖便宜了,这件事也让我深怀歉意至今。

武庙街也是我生命的第二次重生之地。小时候在外婆家时,在街上玩耍基本没有大人看护。我6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爸爸妈妈休息领着弟弟也到外婆家集合了。下午5点多,一大家子人都在厨房忙着做饭、谈天说地,我自己跑到外婆家斜对面的街上玩耍,那时外婆家街对面有一条排污沟贯通整条武庙街,沟里积满了污泥,上面没有盖板。我一个人在宽五六十厘米、深四五十厘米的沟边跳来跳去,结果发现鞋带松了,当我低下头去系鞋带时,因低头的冲力太大竟一头栽进排污沟里。只记得我的身体很快就往下沉到污泥里,口、鼻里塞满了污泥,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使劲蹬,当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时,忽然被人倒提着两只脚拉出了排污沟,只看见是一位叔叔把我提出来放到了路边,他手上和身上也沾了很多污泥,他只是用手拍了拍污泥就走了,而我只知道张着嘴大哭着往外婆家里走。家里人听到外面小孩的啼哭声后,我爸爸拉着弟弟出来看,居然没认出全身沾满污泥的我,还以为是别家的孩子,又转身回去了,我哭着跟在他俩后面进到外婆家。妈妈看到后向我问清情况,赶忙到街上寻找那位救我的叔叔,但那人已走了。而我被妈妈直接拉到院子里的大青石水井旁,用桶提水上来洗了半个小时才洗干净全身的污泥。后来妈妈经常跟我说,是那位好心的叔叔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有朝一日找到他一定要当面致谢,可至今也没有找到那位好心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