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 蓄

含 蓄

刘别谦和弗兰克·卡普拉是好莱坞喜剧导演的两大权威。卡普拉的制作态度比较严肃,他的作品总挟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虔愿,即使在极轻松的场面里,也包藏着作者的说教的苦心,他的代表作是《浮生若梦》和《民主万岁》。刘别谦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金元艺术家,他只努力于使观众得到尽情的享乐,他抛弃“意识”,无视“说教”,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使观众花了票价而不冤,换得一腔轻松的心情回去。在艺术的评价上,刘别谦似乎稍逊于卡普拉,但在个人的爱好上,我却偏嗜刘别谦。他的技巧无疑已臻于登峰造极的境域,不论他的作品的内容怎样,他那幽默而恣肆的手法总不能不令人拍案叫绝。如果金圣叹生于今日,我敢断定,他一定会将看刘别谦的作品列为赏心乐事之一的。

我又想起了好莱坞的另一喜剧导演亚历山大·霍尔,他的作品有《香阁藏春》、《如此恋爱》、《太虚道人》等。霍尔的制造笑料的本领也不弱于刘别谦,他的《太虚道人》尤其博得人们的欢迎。但在功力或造诣上,霍尔较刘别谦终逊一筹。霍尔无论在处理场面或布设气氛方面,都显出不是一个弱者,然者他所缺乏的却是刘别谦那种独特的“笔触”。照我国传统的文艺批评的说法,刘别谦业已形成一个宗派,而霍尔还不足以称为“一家”。我曾省察其间的道理,就我的偏见来说,我认为刘别谦的所以胜过霍尔的缘故,是在于他懂得“含蓄”。换言之,霍尔给予观众的享受是采取直接传授的方式,刘别谦则等待观众自己去发掘,因此霍尔容易使人感觉“一览无余”,而刘别谦却像一枚咀嚼不尽的果子。例如,刘别谦常常喜欢利用一扇门,在《风流寡妇》、《妮娜琦加》或《夫妇之道》里,他常爱把镜头放在门前的固定的角度,借门内的声音或人物的进出来使观众想象里面所发生的情景,这往往能收到优异的效果。

记得张骏祥先生说过:“留一半给观众去想象,永远是一个聪明的办法。”我希望我的伙伴能记住他的劝告。尤其在我们当前的工作环境里,物质或人事的限制太多了,我更觉得我们值得向刘别谦学习他的拳经里面的“避重就轻”的一手。